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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斌看我。
“如果提前取肾,一定要告诉我。”我说。
“怎么能不告诉你?你不去,谁收钱?我被麻醉了,怎么拿那么多钱?”曲斌说。
“这就好。”我说。我就怕他背着我提前去卖肾。
“我走了?”曲斌说。
我点点头。看着曲斌的背影,我的眼泪使得气象台不得不将天气预报修改为“晴,局部
地区有阵雨”。
进病房前,我先到厕所洗脸,我不想让她们看我的泪眼。洗完脸,我经过泔水桶时,无
意间瞥见泔水桶里有曲斌拿来的馅饼,我认识我家的馅饼。葛英在我和曲斌离开病房后,把
它们扔了。我本来以为我的身体里已经没有眼泪了,我错了。这次流出的眼泪比刚才流出的
还多。
我一边流泪一边将我家的馅饼从泔水桶里拿出来,我没有用自来水而是用泪水冲洗它
们。我家做馅饼用油很少,馅饼拿在手里像馒头,不会油了手。
我拿着馅饼走进病房,葛英没看见我手里的馅饼,她对我说:“我吃了你家的馅饼,味
道不错。”
我说是吗。我从病床下拉出凳子,我坐在葛英身边当着她吃曲斌做的馅饼,我的眼睛很
争气,没有流泪。
我的余光看见葛英的表情很尴尬,尴尬里当然还有吃惊,她无论如何不能想像如今还会
有城里人吃从泔水桶里捞出来的食物。
其他患者都在午睡,病房里很安静。
葛英显然睡不着,她一直看着我吃馅饼。
我吃完后,她装作若无其事地问我:“你先生也给你带馅饼了?”
尽管我愤怒,但我明白我现在不能得罪她,不能让她感觉下不来台。我点点头。
我看出葛英舒了口气。
葛英睡着后,我悄悄从邻床那位患者的床头柜上上拿过证券报,我离开病房,到护士值
班台前向护士要了一张纸,借了一枝笔,我坐在室外的一片草地上,将我的左手大拇指挨个
放在报纸刊登的个股上,每当指甲盖上显示出这支股票的未来月线图时,我就将该股票的名
称和曲线记在纸上。
我一口气记了二十支股票。我认为这是一个完全可以百分之百论证我的大拇指的数字。
我将纸叠好,小心翼翼放进衣兜。明天上午,当我看到新的一期证券报时,我就能知道
我的大拇指上的曲线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如果它真能准确预报股票走向,曲斌就不用卖肾了。
但我觉得这种可能很小。我想好了,一旦经过验证我的大拇指上的曲线没有任何价值,我就
抢在曲斌前边卖肾。
我将笔还给护士,我蹑手蹑脚回到病房,把证券报放回到邻床患者的床头柜上。
“你家不会没钱,你们还在炒股。”闭着眼睛佯装睡觉的葛英对我说。
吓了我一跳,我没想到她是装睡。她看见我对证券报这么感兴趣,由此判断我家绝对在
炒股。
我不想再说什么。
“我想吃冰激凌,麻烦你去给我买点儿。”葛英说。
“我身上没钱。”我说。
“钱都在股市里?”她挖苦我。
我和她对视,她的目光不移开,我也不移开,我们的目光分明是在进行一场拳击赛。我
从曲斌口中知道卖一只肾可以得到五万元后,我的心里就有了底,大不了我卖一只肾,所有
问题就都迎刃而解了。
还是我的目光先告降了,毕竟是曲斌摔伤的人家。
下午,牛威来医院看妻子,我到走廊里站着。葛英显然向她丈夫说了我的坏话。牛威走
时对我说,他们向我们索赔多少,还要看我在医院照顾葛英的情况再定。
我喂葛英吃完晚饭后,她突然问我:“我让你去买冰激凌,你说你没钱,那你拿什么买
晚饭吃?”
“我不吃晚饭。”我说。
“晚饭不吃,午饭呢?早饭呢?都不吃?你是机器人?”她冷笑。
“算了算了,我去给你买冰激凌。”一个陪床的人对葛英说。
“我不是没钱,我就是生气。摔伤了人家,人家想吃冰激凌都不给买,谁信她连几块钱
都没有?没炒股老看证券报干什么?〃葛英说。
“你也是。”一位患者说我,“去年我先生开车撞了人,我们去医院看人家,人家想吃什
么我们给买什么。一个冰激凌能有多少钱?可别因小失大。”
大家七嘴八舌。
我站起来,没说话,走出病房。刚才我送曲斌时,注意到医院门口左侧有个冷饮摊。我
来到医院门口,冷饮摊主约摸四十岁,男性。
我对他说:“对不起,能和您商量个事吗?”
“换零钱?”他说。
“我在医院陪床,病人想吃冰激凌,可我身上没钱。您能赊给我吗?我有了钱一定还给
您。我给您打欠条。”我说。
“就赊一盒?”他问我。
我点头。
他看了我一会儿,从冰柜里拿出一盒冰激凌。
“谢谢您,多少钱?我给您写欠条。”我接过冰激凌。
“两元。欠条就不用写了。您要是蒙我,我拿着欠条去哪儿找您?您要是老实人,没有
欠条您也会给我送钱来。”他说。
“我会给您送来的。”我说。
回到病房,我把冰激凌递到葛英手上。
“我一只手怎么吃?”她问我。
“我喂你。”我说。
“你摸完钱,洗手了吗?”葛英问我。
“我去洗。”我走出病房时,听到身后葛英对病友说怎么样她有钱吧。
有个患者说她看得出来我确实没什么钱,葛英说那是如果特有钱这人决不会亲自陪床。
好不容易熬到晚上熄灯了,我坐在两张病床之间的凳子上。很奇怪,昨天坐了一个通宵
已经感觉到腰酸背痛的我,今晚反而没觉得特别疲劳。我幻想倘若我的大拇指上的曲线真的
能准确预示股票未来一个月的走向,我家的经济状况就能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谁都知道,
就算再著名的证券专家或者经济学家,也不可能百分之百准确预测股票的未来走势。我想像
我有钱后,给曲航买的第一件生日礼物是他梦寐以求的那双价格上千元的运动鞋,当曲航打
开包装纸后,他的那种惊喜,足以滋润我这个母亲享受终生。葛英放了一个屁,很响,把我
从遐想拉回到现实中。
我在黑暗中苦笑,我清楚这种假设基本上不可能,尽管我对神秘事物有兴趣,但我不相
信我能碰上。
我把头放在葛英脚下的床上,我想睡一会儿。迷迷糊糊的我感觉进了一间卫生状况欠佳
的厕所,气味刺鼻。我睁开眼睛,看见葛英的一只裸脚不知何时从被子里伸出来,紧挨着我
的鼻子。
我抬起头,看了看手表,是凌晨三点。我感到病房里空气混浊,我想到室外透透气。我
轻轻站起来,小心翼翼拉开病房的门,我经过护士值班台时,那年轻的护士问我是不是连续
两天没睡觉了。
“不困。”我说。
“其实胳膊骨折完全可以回家疗养。”她为我打抱不平。护士了解每个病人的情况。她
显然清楚我和葛英的关系。
“谢谢你。”我说。
我到室外,天空漆黑一片,我作深呼吸。我想起小时候看星星的经历,如今星星和城里
人已经久违了,看不到星星的人只能看眼前的东西。
我在夜色中靠着墙站了一个小时,我感觉不到地球的行进速度,书上说,它的行进速度
快得惊人,可人为什么感觉不出呢?难道越慢的速度越能感受到,越快反而感觉不到了?钱
少的人感觉得到钱的存在,钱多的人反而感觉不到钱的存在?
我回到病房时,葛英质问我:“你去哪儿了?我都快憋死了。”
我赶紧从床底下拿出小便盆,插到她的臀部下边。
其实她完全可以下地自己去厕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