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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葡萄树街拐向大街,便失去了踪影。西碧尔沉落在台阶上。丹尼所提供的解救前景已经无望。这座城镇更加枯燥无味。如今剩下的,只是孤单。
时间仍有些希奇古怪,象水中看不见的肥皂,滑开了,滑开了。
天空多么晴朗,维基一边想着,一边从门前台阶上站起身来。在西碧尔隐去之时,维基步入了现实。
维基绕着这带黑百叶窗的白房子走了一圈。能驱动这第一次整个属于她维基的躯体,是多么美好啊。
这双眼睛最后终于归维基一人所有,来观看这整个世界,来仰视这清澈而蔚蓝色的天空了。
来到后廊的台阶,维基决定由此处进屋。“是你吗,佩吉?”海蒂在厨房窗口唤了一声。
不,维基心里想,这不是佩吉,也不是西碧尔,而是一个你未曾见过的人。我不是你的女儿,只是接替了西碧尔的位置。你尽管叫我为女儿,但不久就会发现我不怕你。我知道怎么对付你。
“那男孩走了吗?”海蒂在维基走进厨房时问道。
“走了。”
“你不该坐在那么凉的地方。会得肺炎的。你知道自己身体不壮。”
“我对这中西部的冬天早已习以为常,与那冬天相比,这秋天的气候简直是儿戏,”维基答道。
“别跟我来这一套,”海蒂警告道。
“我只不过摆了摆事实,”维基道。
“嗯,”海蒂换了话题,“埃尔德维里给我寄了一个包裹,你去邮局替我拿一下。”
维基去了。
现在是秋天,这真怪。她一边听着枯叶的瑟瑟声,一边想:春夏秋冬嘛,应该从春天开始才是。她走下后廊的台阶,沿着小径朝大街走去。
外面是秋天,内心却是春天…在幽深处秘密地隐藏了长达八年多之久的严冬之后的春天。从1926年秋天起,她就存在了。沉寂地克制着,无名无姓,直到1934年10月的今天。这段时间也就是西碧尔三岁半到十一岁的时候。沉寂,是的。无能为力,不然。在此期间,维基(当时尚无姓名),将各种各样的内部压力施加在西碧尔和其他化身身上。维基在默默地起着作用。
维基知道:她在丹尼·马丁走出视野之时从隐处浮升到表面,这是她所作出的一项重大决定。但在那时已无其他良策。维基知道:起作用的时期已经过去,积极参与的时间到了。由于西碧尔难以忍受这别离的场面,她只好从西碧尔那里接过指挥这个躯壳的权力。西碧尔在儿童世界的幻想中曾创造了一个生气勃勃而不知恐惧的女孩形象,取名维多利亚·安托万内特·沙鲁。维某就用这个名字给自己命名。这个沉寂至今的化身就这样问世了。
沿着大街步行时,维多利亚觉得:能感到这刺骨的寒风,能指挥这有知觉的躯休,实在是美妙极了。尽管是一个新来者指挥着躯壳在街上行走,她却觉得自己是个老镇民。镇上一切东西,她都目睹过多次。
维基知道西碧尔·伊莎贝尔·多塞特的经历,知道西碧尔本人是在当家作主还是悄然退隐。不可思议的是:时间,对于生活在现实世界的西碧尔来说,是断断续续的;然而对于长年幽居心灵深处的维基,却是始终连续的。时间对西碧尔来说是变幻莫测,有时是空白的。但对维基来说,时间是恒定的。具有完整记忆的维基,在西碧尔支离破碎的内心世界中,起着“记忆痕”的作用。
可靠的记忆力,加上西碧尔在幻想中所赋予的自信、无畏、以及与人际关系的消极影响绝缘,这就是维基的力量源泉。
看到西碧尔·多塞特黄条身材的人们,一定会以为她将为躲避镇民而来回过街哩。哼,他们如今见不着啦。维基这样想着,走进邮局。
埃尔德维里邮寄的包裹已到,维基认为这是良好的开端。如果包裹未到,多塞特夫人会责怪她的。对于这位夫人(不是维基的母亲),她可是深知其为人。这些年来,她帮助西碧尔设法对付的,就是此人。 回家把包裹给了多塞特夫人以后,维基又走下后廊台阶,朝秋千架走去。她这样做是很自然的,因为正是她使西碧尔采取荡秋千的办法来对付海蒂·多塞特“必须干点事”的训斤。每当西碧尔坐在那里想事想得出神而一语不发时,海蒂就要唠叨:“别坐着什么事也不干。看在大地的份上,干点事吧!”荡秋千时既能想事,也能同时“干点事”。
晚上,在吃过晚餐以后,海蒂建议维基一起去散步。两人默默地走着。海蒂的手一直指挥着这位被她称作女儿的维基。经过斯蒂克尼那所比多塞特的大两倍的房子时,海蒂哼着鼻子说:“斯蒂克尼已经老了。我希望他们家里把他弄死算啦。”海蒂还谈到埃拉·贝恩斯,“跟镇上的一个教师干下流事,当局应该用鱼叉把她叉死;”谈到丽塔·斯蒂德的母亲其实并不是她的亲妈,而海蒂在几个月以前把这情况告诉了她,使她大吃一惊,不知所措(维基想:你也不是我的亲妈,我也可以把这告诉你,来为丽塔向你报仇)。
海蒂·多塞特还谈到丹尼·马丁。“你没有为这男孩的离去而忧伤,我十分高兴,”海蒂说,“我曾告诉你:爸爸反对你跟他玩。” “你说过了,”维基道。她心里明白多塞特夫人以前运用残酷的计谋,其对象是西碧尔而不是她。 “嗯,小姐,还不仅如此哩,”海蒂流露出一种幼稚的胜利心情,“你不知道爸爸在几个月前同丹尼的父亲谈过一次话,爸爸直截了当地告诉他,你跟马丁一家那样与我们信仰不同的人混在一起是不行的。”
海蒂·多塞特在改变信仰前,是卫理公会教徒,与马丁一家一样,威拉德·多塞特娶了一个卫理公会教徒,但他反对自己的女儿与一个卫理公会教徒的友谊,伪善透顶了!但维基一句话也没有说。
“嗯,爸爸看不起马丁一家还有别的原因。他觉得他们没有地位,没有经历,没有风度。马丁的父亲来自新泽西州,是到这里来寻找金矿的,最后以赶一辆送奶车告终。如今他又出去找机会去了。他到底在哪里弄到钱在德克萨斯州买了一座加油站,谁也说不出来。反正爸爸跟丹尼的父亲谈了很久。马丁先生说,他们很快就要离此他去了,所以谁也没再管这事。不过,小姐,我想你应该知道爸爸对于丹尼和丹尼父亲的看法。”
“丹尼不是走了吗?”维基只说了这一句。
“这是件好事,这是爸爸说的。”海蒂这一说,使把自己的责任推开了。
维基觉得:西碧尔这一辈子也不知道她父亲背着她所干的勾当,这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好,我们回去吧。”海蒂说。“我早就想乘爸爸不在的时候把这事告诉你。现在你既已明白,我们就回家吧。”
第二天,维基在学校里上课。同学们对她挺冷淡。她知道这是在西碧尔的祖母去世后的两年内产生的。
维基清清楚楚地看到佩吉·卢在这两年内是怎样失去西碧尔最要好的同学的。佩吉·卢在课间休息时总是坐在课桌旁做纸玩偶而不去庭院同别的孩子游戏。中午和下午放学时,她总是冲出小学,冷冰冰地拒绝与同学们交谈或结伴同行。要她跟大家一起去什么地方,她就神秘地说:“我不能去,”说完就跑。过了一阵子,谁也不去约她一起游玩或一起干事了。
维基知道佩吉·卢把自己孤立起来的原因不仅是因为她不喜欢别的孩子,而且是因为他们家里有兄弟姊妹,用不着东怕西怕,而自己却因无此条件而生气。她不愿跟着别的孩子到他们家里去,而总是迫使自己坚信自己不需要任何人的友谊。于是她独自跑回那带黑色百叶窗的白色房子。在那房子里,每一个角落都潜藏着令她生气的东西。
在她痛苦的孤独中,她能得到一种补偿,就是在独立自主地行动之时,在想干什么便干什么而无人指导或制止之时,她感到洋洋得意;在与世隔绝之中,她感到自由。
有时维基后悔当初不该让佩吉·卢在玛丽·多塞特的坟前问世接替。但维基马上又觉得除此以外别无良策。她每次追忆当时的情况,都是这样想。
维基还使自己坚信:尽管玛丽·多塞特是一个可爱的人,她维基并不是她的孙女,也没有必要跳入墓穴。这种使人毛骨悚然的事还是该由佩吉·卢来干。站在墓穴边上的西碧尔十分悲愤。与愤怒打交道,是佩吉·卢的功能,不是维基的。
此外,佩吉的两年搞得并不太坏。当初,主要由于佩吉·卢及时出现(而不是由于那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