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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子里的各种念头反而更混乱了。她太累了,当火车开出山洞可以望见海的时候,她已经睡得很熟。
关于安全期的事,她到了第二天才想到。她找了一位熟识的妇科医师,请他帮忙。她不想让自己一直担心到那一天来临。末了,她的医生朋友还跟她开玩笑:“你可不是未成年少女,别再有恃无恐地玩这种把戏!”他还开了避孕药给她。贺佳勤羞得想找个地洞钻下去。
她跷两个小时班去看医生,回到公司,总机小姐一看到她就说:“贺经理,有人送花给你。”小小的办公室里放着两大篮玫瑰花显得很拥挤,送花的人舍得,也有好品位,两大篮玫瑰花,都是花苞比蛋大的粉色香槟玫瑰。整个房间都是淡淡的香气。
没有署名。她打到花店去,花店的人说:“他说你一定知道他是谁。”是的,她知道他是谁。因为从来没有人这么大手笔送她玫瑰花,必然是个刚认识的人。
她以为,她和孙祈伟只是一夜风流。他这番多礼,使得她受宠若惊。
送玫瑰花代表什么?代表向过去的那一段致敬,还是对未来的期许?就男人而言,她想,应该是后者。男人对有希望的未来才肯投资,这是她哥哥说过的话。她哥哥立志成为成功企业家,所以娶了一位富商不太漂亮、脾气又大的女儿当老婆,断然舍了温柔美丽的女友。
果然,孙祈伟打电话来,问她晚上有没有空。她半是慌张,半是欣喜。孙祈伟也忙,第三天又没日没夜地投入工作中,但只要一有空,就会打电话给她,或约她吃饭。
不知不觉之间,她把孙祈伟放在第一位,对杨选渐渐疏忽了。虽然,他们还是住在同一个屋檐下。杨选业务繁忙,每天写起诉书到半夜,他只觉得贺佳勤近来脾气不好。
在她到纽约出差之前,他们还发生了一场口角。杨选有一天没事先回到家,在家看电视,等到十一点多,贺佳勤开门进来。
杨选没有看见贺佳勤一脸倦容。他像往常一样,用撒娇的口吻问她:“我有没有消夜可以吃?”“你这么早回来,还问我有没有东西吃?我在公司结账,做到现在才结束!”贺佳勤的怒火在刹那间被点燃。这个晚上,她确实在加班,并不是应孙祈伟的约出去,所以,她的
脾气发得理直气壮。“你为什么不会为我想一想?我也是人,也会累!为什么是我要为你弄消夜?”
“不过是随口一问,你干吗小题大作!”杨选被吼得莫名其妙:“你是不是那个来了?”
“你怎么只会这句话?”贺佳勤最恨他说这样的话。他根本不想了解她,只会像一般男人粗鄙地拿女人的生理期做文章。“你的眼睛里除了自己到底有没有别人?你的胃,比我的情绪、我的感受更重要,对不对?
“你看你最近怎么了?以前你不管多累,都会为我炒一些菜吃,现在,很久没对我这么好了。”杨选委屈地说。
贺佳勤听了更生气,他还在指责她!她不说话,回到自己房里,把房门重重关上,锁上。她边想边落泪,六年的感情走下来,本以为两人感情坚实,这使她觉得对他有一份责任,甚至和孙祈伟在一起,她也不免对杨选有愧在心——可是,杨选对她的爱,原来只建立在对自己有没有好处这一点上。他记得她为他做的消夜,却不记得,她三令五申,禁止他开女人生理期的玩笑!
杨选没来安慰她。她再度走出房门,想冲个澡的时候,发现客厅的电视还开着,而杨选已经横躺在三人座沙发上睡着了,鼾声匀称,看来他一点也没把刚才吵过的事放在心上。
她觉得自己注定吃亏,因为她比他敏感,她跟他一定会活得不好,因为他根本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她记得有个朋友对她说过:“男人找另一半,只是在寻找另一个母亲。女儿才是他们的第一个爱人!”
贺佳勤在表面上没有继续和杨选吵下去,但心里可没忘记。她故意不对杨选说,她要到纽约出差,一直到要离开的那天早上,才打电话叮咛杨选一些她至少叮咛过三十次的个人居家注意事项。
“你……今晚就走?”杨选愕然,“为什么没告诉我?”
你在意吗?她本来想这么说。“公司临时才通知我要到纽约去开紧急会。”她决定不要燎起战火。
“你们公司真是漠视我的人权。”
杨选在开玩笑,但这个玩笑不是很恰当,又暗合了贺佳勤对他的指责:“你的眼睛里除了自己到底有没有别人?”
在工作上,杨选是个精明的律师。他会小心翼翼地注意自己说话有没有语病,会不会落入对方律师的圈套,或者给法官坏印象;可是在和女友相处时,他不但不谨慎,反而很放肆。他以为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生活就要放松……
“唉,你这公司根本没有制度!”杨选天真地指责贺佳勤的公司,还以为自己在为贺佳勤出气呢。
“我不能再跟你聊了,我马上要开会。”贺佳勤主动结束了谈话。
她要到纽约这件事,孙祈伟很久前就知道了。孙祈伟为她把今天的班调了,中午,他到贺佳勤的公司接她。这一次他选的是阳明山的茶艺馆,陪她喝了两个钟头的茶,把她送往机场,和她吻别。
“如果不是工作太忙,我就跟你到纽约。”他说,“跟你去欣赏一下流行时尚。”
他对她的好让她感激。贺佳勤是这么想的:如果他在临别时约她上宾馆,表示他追求的只是她的肉体;偏偏他空出一个下午,只是陪她喝茶聊天,别无所求,那么,他爱得想必比肉体更深些。
很奇妙的感觉在她心底滋生:这才是她所要的爱情。她想,她不该以为,男人有了性之后就不要爱情
“飞到纽约,打电话给我。要记得!手机打不通的话,我的工作室也有答录机,传真也可以,好吗?如果你确定你会住在哪个旅馆,也请你把详细住址和电话留下来——看!我像个唠唠叨叨的老太婆!”孙祈伟笑着说。然后他把她往前一推。她顺着人潮涌进登机检查的透明玻璃内,停下脚步回头一看,孙祈伟已经不站在那里。
她以为他会在玻璃墙外对她挥手,而他竟像烟一样消失了,她不免怅然有所失。
到了纽约,她打了电话,在孙祈伟的答录机里留下了她的住址。她尽量不让自己有空去期待
什么。成天在各服装工作室选样和参观各名师的服装秀,她确实也没有时间想什么。她在第三个夜晚接到了孙祈伟的电话。
“好吗?”他的声音很兴奋。
“很好,累死了!”她说,“你呢?好不好?累不累?”
“我也很累。”他的语调却一点也不疲倦,“我刚下飞机。”
“去南部取景?”
“我刚刚送了一份礼物到你住的旅馆楼下大厅,你可以下去领吗?”
“什么礼物?”
“你下去看看就知道了!”
她在楼下大厅看到了孙祈伟,一个人,什么也没带。
“我想念你。”他说,“所以我就来了!”
“你的片子呢?”
“反正想赚这个钱的导演多的是!”他满不在乎地说,“片子还有得拍,但我怕,来纽约找你的机会只有这一回。”
那一刻,她感觉自己第一次尝到浪漫的滋味。看着眼前为她风尘仆仆而来的男人,贺佳勤怔忡得说不出话来。
他是一个很好的玩伴,毫无怨言地陪着她在纽约东奔西走,并且以他的艺术眼光给她提供选衣服的意见。这一趟贺佳勤到美国来,本来对此地设计师这一季不太有创意的水准感到很失望,有他陪伴,行程变得较不枯燥了。她发现他最喜欢的颜色是深蓝。他在一位专以深蓝色棉布做设计的年轻设计师工作室里眼神发亮,流连忘返。
“你喜欢蓝色?”
“嗯,深蓝。”
“为什么?”
“它是最诡异的颜色,像大海,像星空,看来单调,其实含有最丰富的颜色,像个无底洞,会把人无声无息地吸进去。所以,那个一秒钟可以下几千万种棋步的电脑程式,叫做深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