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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太感谢了。”玛莎现在又瘦小又苗条,通过走步运动她消除了怀孕时的臃肿。她接过这辆用红色亮纸包着的玩具小客车(她一会儿会对老公说,这东西对贾斯汀来说可能早了点,但是很漂亮),“你们要喝点什么吗?过一会儿有个派对,特里去商店采购一些需要的用品了。”
“派对?”琼一边问一边跪在地上看小贾斯汀咬着她送的智力开发玩具,这套玩具里有字母、积木、小动物,还有塑料环,每一样都故意做得比孩子的气管大。“太有意思了。”
“当然,大多数是我们的朋友,不是贾斯汀的。”玛莎说,“派对上有酒、有含羞草饮品橙汁加香槟,欧美人早中餐(brunch)前的开胃饮品。、有水果和奶酪盘。讨论的话题总是离不开工作和棒球。”
“他看起来很好。”琼微笑着,在孩子面前摇头晃脑,头发扫在了孩子脸上,“真结实。”
戴维斯站在地毯边上观察着这个小孩。他已经好几次从车里看过孩子了。当玛莎带着孩子去植物园或公园的时候,他总是很谨慎地跟踪着。贾斯汀那时看上去和别的孩子没什么区别,现在也没有。他穿着印有出生手印的红色长罩衫,拿起一只长颈鹿玩具放在自己的额头上,做出一副好奇的表情,好像小大人一般,逗得他妈妈和琼哈哈大笑,于是他又做了一次。
戴维斯努力想像着杀害安娜的凶手一岁大的时候是个什么样——在另外一间房子里,有另外一个妈妈,在一个不同的时辰,玩着一件不一样的玩具——然而却和眼前这个小孩做着一模一样的鬼脸。他想起了安娜一岁的时候,那时她已经拥有了一双绿色的大眼睛和高高的颧骨,这两样特征一直到青春期都没怎么变过。安娜一岁时录在老式录像带里的笑声和她十几岁时的没什么两样,而她那彬彬有礼的倔脾气也是从她生命伊始在妈妈子宫里就已经根深蒂固的了。现在,戴维斯想凭着眼前这小孩粗短的小手和稀疏的毛发推测出凶手的样子,却根本做不到。
几分钟后,在芬恩家外,琼站在她的世爵车旁问戴维斯:“你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吗?”
“杰姬五点回家做饭。”
“那足够一个小时了。”
“我想是的。”
马蒂餐厅离火车站很近,从周一至周五一到六点下班时间生意就很好。而星期天排在吧台边看春季棒球热身赛的顾客就少得多了。琼和戴维斯的餐桌上放着加冰威士忌和一个推荐热辣鸡翅的广告单,琼问戴维斯怎么了。
“我怎么了?很好啊。”
“那怎么解释探望孩子的事?”
“只是心血来潮。”
“啊哈!那杰姬怎么样?”
“她很好。”
“我听说的可不是这样。”
该死的琼,敏感得就像寺庙里的和尚闻到了烤肉味。
“你听说什么了?”
“你是不是和玛莎·芬恩好上了?”
戴维斯正喝着威士忌,听到这句话一下子把酒都呛回了杯子里。“什么?”
“我这么推测合情合理。你在她孩子生日的时候出现在她家,又偏偏那么巧,赶在她丈夫不在家的时候。我发现几年前格雷戈尔的做法和你一模一样,那时候他正把那个叫桑特·格拉玛蒂卡的女人骗得团团转呢,记得吗?”她低声说着,很久才冒出一句说迟了的话:“不管怎么样,如果这件事情是真的,我会为你保守秘密,我只是想确定你考虑周全了,别露了马脚。”她停下来思考自己该怎样把话说完,可能是为了不让戴维斯听出她这番话里饱含的其他用心,她又在末尾补充了一句:“为了你的事业着想。”
他大笑,笑得很自然。她放松了一些。
“对不起,从公事上,我觉得必须问问你。”
“如果每次有人说我有婚外情,我就得到一枚五分硬币该多好啊……”戴维斯说。
琼连笑都没笑,拿出一枚五分硬币放在桌上,滑到他的面前。“那么你和杰姬的关系还不错了?”
“我可没那么说。”他耸耸肩,连自己都很惊讶怎么能这么坦白。这都是被琼的直截了当给逼出来的。“要是安娜·凯特还在的话,应该是今年六月从伊利诺伊大学毕业。”
“我知道。”
“前些年,在失去安娜·凯特这件事上,杰姬比我处理得好得多,除了偶尔某些时候。这样一来我们的关系出现了紧张。她能继续生活下去,用很多方法排解,但我就是无法忘记女儿。每一天,我会想起一件关于她的事。到我六十岁的时候,我的脑子肯定已经把安娜生前的每一秒钟都回忆过一遍了。我为她画素描,在脑子里重复她所做过的每一个动作,直到死去。”
“你觉得那样做对你的身体有好处吗?”
“我知道那样不健康。这就像我必须替安娜过日子,因为她自己不能过了。我在地下室和我死去的女儿待在一起的时间比我和妻子待在一起的时间还要多。我真是个浑蛋。”
琼皱着眉听了好长时间,然后示意又要了两杯威士忌。“我能给你讲个故事吗?”她问。
她从旋转大门走出医药中心,融入休斯敦的夜幕,感到自己就像在黑色的水蒸气里游泳,她的头发软弱无力地耷拉在头皮上,衬衫紧贴着皮肤。她没有出汗,把她浸湿的是城市的汗水。
她一月从旧金山海湾搬到休斯敦,发现这座城市比想像中还要友好。这里有体面的书店,热闹的剧院区,还有高水平的交响音乐会(和她曾经去过的那种音乐会不同)。这里的人们也很友好(虽然遇到的大多数人和她一样都是外地人)。这里的冬天气候也很宜人,除了下雨的时候。但夏天的晚上却是另外一番景象,到了夏天,休斯敦就像一杯热腾腾的咖啡。
这座全国第四大城市的西南区实际上一到傍晚六点就成了一个疏散地。现在这里的人都走光了,除了医院和一些有单元门的公寓楼群里还有人。能见到人影的地方还有街边出售墨西哥薄饼卷的小摊,失眠的和加夜班的坐在窄小摇晃的福米加专利名,贴在家具表面的一种抗热的硬塑料薄板。方桌边,拿着现做的“法加它”一种西班牙风味的食品。就着冰镇多奎斯啤酒吃。此刻,她是又累又饿。
虽然双腿像灌了铅似的,但她仍大步流星地穿过大街向停车库走去。现在,她昏昏欲睡,开着车独自行驶在闪着荧光的水泥车道上,觉得意识模糊。
十七个小时前她刚把车停在这里时,两旁停着两辆厢型旅行车,旅行车挨得太近,弄得她只好缩手缩脚地从车里爬出来。现在她那辆破旧的“金牛”车就像一个孤儿,形只影单地停在第八层停车区。
二十码开外,一个男人向她走来,可能是从第七停车区上来的吧。这个男人看上去三十来岁,或者只有二十几岁,只是被苦日子折磨得未老先衰了。他的手上戴着婚戒——或者只是一只戴在无名指上的戒指而已——他的左耳还挂着一只耳坠。
“小姐?小姐?真不好意思,我的车被拖车拖走了,但是我身上的拖车费不够,只有三美元七十五美分,你能帮帮我吗?”
她把手伸进了挎包,大拇指碰到一张折好的五美元,而小指则碰到了那瓶小号辣椒喷雾剂。她看着男人走过来,这人身上穿了一件开口的防风紧身夹克,也许是为了避免突如其来的暴雨,夹克里面是一件条纹衬衫,束在洗得发白的牛仔裤里。他的头上戴着一顶帽子,是休斯敦某支棒球队的队帽,但帽子上的队标棒球队现在已经不用了。他把帽檐拉得很低,他的脸上长着红褐色绒毛,好几天没打理过了,却又还没长成鬓角或络腮胡子。
男人左手拿着一大串钥匙,在那串钥匙链上,她发现了一张大型连锁百货店的熟客打折卡。她搞不明白自己当时怎么就注意到那么多给人和善印象的细节。
她一手抓起了那张五美元的钞票。
突然,握着钥匙的拳头打在她的脸颊上,她大叫一声倒向车门。那个男人拽住她的头发,来回扯她的头,同时从她肩上扯下挎包。男人又从身后拿出一把手枪用力顶住她的耳朵,仿佛要把枪戳进去一样。
“他妈的给我上车,开车。”男人咆哮着,把她推进驾驶座,又把她的钥匙扔在了地上,她只能摸索着去找钥匙。那名男子快速坐上副驾驶座,她根本就没想到要逃跑,她知道自己怎么也逃不了。
男子指挥她往下开,车驶出空无一人的停车库,往东向贝莱尔开去,然后又往西上了主干道,这条路是和市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