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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很细微,他却颇为所动,哀哀地回答说:
“她走了,再也不来了!”
年轻的霍皮姑娘打量他一眼,作了一个优雅的手势,像是摸摸他的头安慰他,又未触到他的头发。他感到一丝战栗。
“你们一起生活了多久?”她问。
“两年。”
“她走了,你很难过?”
一个陌生人这样问他,他并不觉得冒昧,而且很自然地回答说:
“当然,简直难过极了。”
“难过极了?为什么?”
“因为失去了心爱的而且自认为所爱的人。”
“那么你就仔细品味这种痛苦吧,你会感到从来未有的甜蜜。”
她说这话时仍然不停地为他端菜斟酒,毫无夸张的表情。他不明白自己怎么会与这个陌生人谈这种话。她又说:
“你这样想心里就会踏实了:她前世让你受了两年苦,今世还你两年幸福。”
“你们霍皮人信这个?”
她没有回答。后来他们熟了,她也从不提霍皮人的事。他读了几本关于这个部族的书,也就明白了为什么霍皮人既受别族的尊重,又遭他们的忌恨。凡是创造了一种文明的民族都要经受这种命运,那些嫁接于其文明的人迟早会采取这种态度。
饭店处在两条高速公路的交叉点上,一条向西通佛拉格斯塔夫,一条向北通霍皮人住的梅萨高原,他进去时午夜已过,威尔菲尔德并不在座,只有两个祖尼族青年不声不响地吃夜饭。
他坐在习惯的座位上,友玲对他微笑一下,送来了咖啡,不言不语地坐在旁边。他两个星期没来过了,也没捎个信。她等着,没有任何不满或不耐烦的表示。
“今夜有人对我说起你们的部落。”他说。
“真的?”
“他说急需使用你们的那种‘神圣牌位’,霍皮人有这种东西么?”
她立刻显得壁垒森严:
“你是开玩笑?”
“决不是。这种牌位确有其事?”
“谁向你要?是个白人?或者纳瓦霍人?”
亚当姆斯把与巴尔希特谈话的打印稿递给了她:
“这个人我不认识,也未见过,他通过电脑对我讲的,你知道,就是网络。”
“我当然知道什么是网络。他说了些什么?”
“作为开场白或自我介绍,他先传来这几句话:‘冥冥天外,诸神在彼’,他们讲述着灵魂的故事。”
“下面呢?”
“他们说:‘创始之初,唯有造物主’。”
她抖了一下,小声说:
“这是我们最神圣的经典上的第一句。”
亚当姆斯对此并不意外。
友玲盯着他的眼睛背诵道:
“创始之初,唯有造物主,余者为茫茫空间,元始元终,无形元生,只有存在于太和华精神中的元头无尾,元形无生的茫茫太虚,而无穷尽的太和华则构思了穷尽。,这篇神圣经典没有任何外族人或局外人能知道。那么此人是谁?”
“我不晓得。他自称名叫巴尔希特,但我认为这并不是他的真名。”
“他还说了些什么?”
“他对我还讲到大和华。太和华是谁?”
他感到友玲犹豫了一阵,但她最后还是讲出来了:
“我们把造物主叫太和华。”
“你们的一位尊神?”
她没有说话,又去倒了一杯咖啡,回身坐在他对面,他又问:
“这都是秘密吗?你无权泄露出去,是不是这样?”
“不,这些事你们白人不会懂的。”
“就这么难?”
“不是难,而是只有内部的人和智者才能懂得。”
“我相信你的话,刚才你背的一段就很隐晦。你无权再多背一些?”
她耸耸肩说:“不,这倒不是什么秘密!上帝太和华既为无尽,也就不能创造有尽,他就令侄儿索图克朗创造了物质……”
“那么是索图克朗奉叔叔之命创造了宇宙?”
“正是。他不仅只创造了一个宇宙,而是9个。一个给太和华,一个留给自己, 7个给未来的生命。”
“就是说同时存在着9个宇宙?”
“不, 并非同时存在。一共有9个,一个接着一个。我们所在的是第四个。这个人为什么要与你谈太和华?”
“不知道。他没有说清楚。”
她显得不安,手里摆弄着记菜本。后来又问:
“他要牌位干什么?”“这事有些荒诞。他惊恐万状说地球将会被一颗彗星毁掉,只有用霍皮人的神圣牌位才能免除这一劫难。你说怪不怪?而且,更荒唐的是,他说自己是从2126年与我对话……”
“什么?”
“他说他生活在我们时代的一个多世纪之后,而且他有办法和过去年代通话。”
友玲在小本上画着一些奇怪的图案:先是些不规则的方块,后是一个男子的身形。觉察到亚当姆斯在看她,她就把纸片撕了,好像是做了错事被当场捉住似的。她自言自语地说:
“一颗彗星就能摧毁地球?”
“我不是天文学家,但我们以为那是不太可能的。要么那颗彗星很大很大。”
“你相信生命有一天会从地球上消失么?”
“大阳熄灭了,生命也就没有了。到那时候,也许我们会已经搬到另一颗星球上了。等我们的银河系被毁的时候,也许那时又有别的办法……”
她忽然变得异常专注。她问:
“有可能把生命从地球搬到另一个星球上去?”
“我不知道。有人说可能有另外的某些星球,上面也可以住人。我也认为,不能断定除了此地以外,别的星球都不适于生命存在。”
她陷入深深的沉默,有些心不在焉。他问道:
“要是有人对你说一个世纪后地球要被毁灭,并请你救助,你会怎么回答他呢?” 她惊跳了一下,好似突然被从梦中唤醒来,说:
“我会尽力帮助的。”
“你相信他的话?”
她睁大眼说。
“当然相信。他干嘛要撒谎呢?”
他倒没有想到这一点。
第二章 天
威尔菲尔德静静地听完了亚当姆斯的叙述。他坐在一张小凳上,显然不怎么舒适,就把胳膊支在小桌上;桌上堆满了书籍和照片,旁边还有一台电脑,一架朝向窗口的天体望远镜。 这是他的办公室,位于HP5研究所主楼第五层的一个角落。亚当姆斯说话的时候,他表现得漫不经心,好似在听一个无足轻重的玩笑。但亚当姆斯讲得原原本本,仅仅略去了他本名叫拉·丰登这一细节。既然威尔菲尔德不知情,何必告诉他这段隐私呢?
威尔菲尔德是世界知名的老学者,对太阳辐射有独到的研究,有一大堆前共产主义国家授予的勋章,他戴着一付角质眼镜,仔细地阅读了亚当姆斯和巴尔希特对话的记录稿。
过一了会儿,亚当姆斯略带吃惊地问:
“您好像蛮认真的,您认为有几分可信么?”
威尔菲尔德取下眼镜,伸了个懒腰。他说:
“我这个人从不想当然,不经检验我什么都不信。在这个故事里,有几点好像有些影儿,值得探讨,这倒令我惊讶。”
“您是开玩笑?”
“绝对不是……我当然不相信居然有人从22世纪与您对话,一定是某个当代人出于什么动机,讲了个荒唐故事要您相信,所以应让他讲完,因为他所说的某些部分,意义颇为重要……”
“这某些部分是指什么?”
“他所讲的内容,有很多并非不可能。”
“您这样认为?”
威尔菲尔德又戴上那付宽边眼镜,像只猫头鹰,他认真地翻阅着记录。他为什么这样重视?是他干的吗?
“譬如说,几个价值观相同的国家完全可能以文化背景组成集团,为争夺原料或领土发生新的冲突。由此,又产生另一种可能,即某一集团面临失败,感到生存有危险,就在空中布署轨道核武器,或者打算使用,或者至少作为威慑手段。”
“但这种武器是无法使用的!怎么能让核武器在天上爆炸呢?”
“您这么说是因为您是核专家,而站在他的立场,完全可以说相反的话。正如他所指出的那样,完全可以设想,在一场令各方面均精疲力尽的冲突之后,任何一方都不敢把核武器从轨道上转移到地面,害怕出事故。”
“我不相信。谁也不敢把核武器安装在轨道上,这等于自杀!”
老学者转过身去,从书架上的电热水壶倒了一些开水在速溶咖啡杯里,喝了一口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