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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样的人来到世上受罪呢。我整天阴着脸,对顾客也没有好眉眼,那时活着真
是折磨自己又折磨别人。后来孙先生来了,非亲非故,就因为听我说生在崂山下
却没上过崂山,就掏钱让我上山玩一趟。关键不在钱,即使我最穷时,凑个一二
百块钱也不是凑不来呀。关键是那个心境,是他的爱心。上山玩一天后,我真有
大彻大悟的感觉。从那时起我活得有滋有味,娶了亲,旅店也红火多了。我一辈
子忘不了孙先生啊。”
他很想问一问萧水寒与孙思远的关系。按常理推度,二人总是有关系的吧,
不是“在宴会上听说过”那么简单吧,否则萧先生不会专意跑来为孙先生还愿。
但既然萧不愿说,总有不想说的原因。有一点是肯定的:萧先生是和孙先生一样
的好人,自己一生中碰到两个这样的好人,是他的福份。
从崂山头萧氏夫妇就与老人分手了,萧水寒提前付了滑竿钱,交待两个抬夫
照顾好老人家。老人很激动,不过没有多说话,只说晚上旅店再见吧。滑竿走远
了,两人来到试金石湾的海滩上。海浪轻轻拍打着岸边多孔的礁石,白色的游船
从地平线上探出头,随海风送来时有时无的音乐。仔细听听,是俄罗斯的音乐,
或者说是旧苏联的音乐: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在这会儿听到200 多年前的这段音
乐,油然勾起怀旧的思绪。但年轻的邱风与这些思绪无缘,她穿着一件红色比基
尼泳衣,快乐地趴在砂窝里,两只腿踢腾着,浅黑色的裸背上沾满白色的砂子。
萧水寒则抱膝坐在沙滩上,眯着眼睛眺望海天连接处,微带伤感,久久沉思不语。
今天老人的某些话在他心中激起了涟漪,涟漪在扩大,搅起百年的沉淀。但这些
是不能告诉邱风的,她太年轻,不会理解这些。
这时,一个两岁多的孩子摇摇晃晃闯入他们的圈子,他的父母则远远跟在后
边,看来是在训练孩子走路。男孩子虎头虎脑,胳膊象藕节一样白嫩,一脸甜笑,
十分可爱。邱风向来是喜欢一切孩子的,当然不会放掉这个机会,她抱起孩子,
问他叫什么名字。男孩毫不认生,口齿不清地说:
“我叫蝈蝈,会吱吱叫的蝈蝈。”
“多好的名字。你见过蝈蝈吗?身上有翅,两条长腿,在地上一蹦一蹦的。
没见过?来,和阿姨玩,好吗?阿姨明天帮你逮蝈蝈。”
“我和阿姨玩。”他想想又补充道:“阿姨漂亮。”
邱风格格地笑起来:“小马屁精,这么小就会甜和人啦。”
邱风一向对所有孩子都有亲和力,两人很快疯做一团,在砂窝里翻滚厮闹,
男孩的父母追到几米外停住了,远远地笑看着。萧水寒踱过去,笑着说:“内人
最喜欢小孩,由他们去疯吧。你们的蝈蝈真漂亮,真可爱。”
孩子妈自豪地说:“是个逗人爱的家伙,就是太淘。先生,你们的小孩多大
了?”
萧水寒摇摇头:“我们两个还没有孩子,我们没要孩子。”
孩子妈看看丈夫,没有说什么。邱风躺在沙堆里,高高地举着孩子,孩子可
能笑疯了,小便失禁,一股清泉从小鸡鸡那儿成弧线射出来,几乎浇到邱风嘴里。
邱风吃了一惊,手一软,孩子撞在他怀里,无意之间把邱风的乳罩拉脱,露出洁
白坚挺的乳房。这个变故让镜头停滞了几秒钟,孩子妈愣了片刻,赶紧跑过来为
邱风整理衣服。孩子爸尴尬地站住,把目光转向一边。闯祸的小家伙可没有片刻
犹豫,立时扑过去,捧着她的乳房,喃喃地说:
奶奶,吃奶奶。
邱风的乳头被他咬住,一种极度的快感之波从乳头神经向体内迸射。邱风抬
头看着丈夫,毫无先兆的,泪水刷刷地流下来,来势十分凶猛。她就这么泪眼模
糊地看着丈夫,一言不发,倒把孩子吓哭了。
乳罩被拉脱虽然尴尬,终归是个喜剧式的情节,但邱风的眼泪让蝈蝈妈有点
不知所措了。她赶忙把孩子从邱风怀里拉出来,责备着:“看你,真淘!把阿姨
咬疼了不是?”转回头向邱风夫妇解释,“蝈蝈摘奶晚,刚摘奶,正馋呢。你看
你看……”
蝈蝈哭泣着,不时回过头偷偷看阿姨,小脑瓜里还在纳闷:他并没用力咬啊,
阿姨怎么就哭了?她的眼泪太没来由啊。萧水寒不动声色地抱起孩子,送回他的
父母,低声说:“没关系没关系,一时的感情冲动,她太喜欢孩子了,可惜我们
……没关系的,你们去吧,我慢慢劝她。”
蝈蝈爸妈抱着孩子走了,他们一直向后瞟着仍在啜泣的邱风,心想这对夫妇
肯定有一方没有生育能力,对孩子的盼望造成了那位太太的感情饥渴。他们很同
情,但是无能为力。萧水寒走过来细心地把妻子的乳罩系好,搂着妻子的肩膀,
慢慢把话题扯开。邱风的性格很随和很乐天的,半个小时后就忘掉了感伤,开始
有说有笑了。
那天晚上他们回旅馆很晚,没见到那位腿脚残疾的纪先生。第二天早上他们
到柜台结帐,老板父子都在厅里等着,见到他们,老板抢先说:“莫要提宿费的
事,莫要提。老爹昨天十分开心,这么多年没见他这么开心了。几个宿费算我的
小意思。”
萧水寒笑笑:“好,恭敬不如从命。谢谢纪先生。”
轮椅上的老人满意地笑了。老板又把话头抢过来:“还有,这一包礼物请你
们赏光收下。”萧氏夫妇这才看到,旁边有一个硕大的旅行袋,鼓鼓囊囊的。老
板压低声音说:“千万别推辞,都是老爹吩咐买的,是崂山特产,像海底绿玉,
崂山水晶石,崂山茶,鲍鱼,仙胎鱼等。我说这么多东西带着多罗索,老爷子差
点跟我急眼。带上吧,是老头的一点心意啊。”
邱风为难地看看丈夫。这包礼物很值几个钱的,她不愿让这位老人破费。再
说他们这次旅行没有带车,带上这大包东西,乘机转车都不方便。萧水寒给妻子
使个眼色,爽快地说:“那好,我们带上啦。老人家,谢谢你的礼物。下次再来
崂山,咱们还结伴进山。”
纪老头见客人收下礼物,真正高兴了,像小孩子一样眉开眼笑:“好,好,
咱们还一块去。我跟二位特别投缘,见到你们就想起了孙先生。就怕你们下次来
时我就去不成了,岁月不饶人哪,不定哪天无常鬼就上门啦。”他的喜悦中露出
一丝苍凉。
邱风从来算不上有心事的女孩子,可能是年轻,可能是没有孩子的缘故,婚
后六年,她还没有完成从女孩子到妇人的转变。对于她来说,每一天的太阳都是
新的,每天都充满乐趣。她十分喜欢孩子,更渴盼着自己生下的孩子,但既然这
一条无法实现——结婚时他们做过郑重的约定——她也不愿无谓地伤心,对于心
田中偶然绽出的忧伤她都能自我排解。
但萧水寒发现,从青岛回来后妻子的心情有些不一样,看来这次她受的刺激
特别深。她加倍疼爱来作客的圆圆,把圆圆送走后她的眼眶常常会发红,会黯然
神伤。这一切她都躲着萧水寒。眼眶发红、黯然神伤时,只要萧水寒一进屋,她
就连忙振作精神,或借故躲进卫生间里去。但唯因如此,她的悲伤显出以往所没
有的沉重。
在邱风眼里,丈夫似乎早忘了崂山沙滩的一幕。此后的数月中,他闭口不谈
此事,言谈举止也没有什么异常。不过,少不更事的邱风看不到丈夫的内心激荡。
萧水寒很想满足妻子作母亲的愿望,对于有生育能力的夫妻来说,这是最容易实
现的愿望,但萧水寒却难以轻言许诺——这牵涉到一个血淋淋的毒誓,牵涉到他
梦魂不忘的前生啊。
夏毕秋至,冬去春来,邱风渐渐抚平心头的伤口。8 个月后的一个晚上,那
已是初夏季节了,窗前的石榴树缀满火一样的繁花。邱风浴罢上床,笑嘻嘻地钻
进丈夫的怀里,今天是周末,她要同丈夫好好疯一疯呢。丈夫像往常一样搂着她,
轻轻抚摸着她光滑的后背,显得宽厚而平静。也许是两人年纪的悬殊,也许是性
格的悬殊,在邱风眼里,萧水寒从来不光是一个平等的丈夫,他还是长兄、慈父、
保护人这类角色。她仰起头凝视着丈夫的面庞,那儿的皮肤很光滑,没有皱纹,
没有眼袋,头上没有一根白发,没有任何衰老的迹象,根本不像是50岁的人。有
时邱风甚至认真怀疑,丈夫在结婚时并没有44岁,他是和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