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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卡彭特医生说,“那好办,我在他的腿骨上再接上六英寸就足够啦。他在桌子跟前坐下来的时候会显得稍微矮了一点,但关系不大。不过,为了手脚匀称,当然也要同时换过一双手。顺便问问,”医生想到了一个新主意,又加上一句,“你玩高尔夫球吗?”
“我玩不玩高尔夫球?”病人说;头一次流露出明显的活跃神态,“我难道还干别的?我天天都玩呢,不过说起来你不会相信,我在俱乐部里几乎要算是玩得最蹩脚的啦。就说昨天吧,我想把球打进长洞,三下打了480码——正打到长洞周围的绿地①,可就在那儿陷住啦,又打了七下才打进去。七下呀!你会这样吗?”
【①,高尔夫球每打一盘,要把球打进18个洞中,打的次数越少越好。长洞与前面的洞相距500码,绿地是长洞四周的一小片地区,上面的草经常加以修剪。】
“我要告诉你,”医生说,“如果你有这样的感觉,在改换你的手脖子的时候,我可以对你玩高尔夫球帮一点忙。”
“嗨,要是你能做到这一点,我愿付1000美元,”那男人说,“你认为你能办到吗?”
“请等一会儿,”医生说。他走进了邻近的电话间。他在电话里说了些什么,别人对他说了些什么,沃尔拉斯先生和他的妻子都听不到。不论是现在还是在理想国,医疗手术的详情内幕都不像最后的成果那样高尚完美,经得起认真考察。不过,当电话打通的时候,如果有人听到了,他听到的就会是下面这一番对话:
“我是卡彭特医生。你们昨天弄到手的那个苏格兰高尔夫球职业球员怎么样了?都用完了吗?”
“等一下,医生,我来问问看……没有,他们说用掉的还不多。你是要他的大脑吧?”
医生笑了起来:“不,谢谢。我要的是他的右前臂。我这儿有位顾客,他肯出价1000美元。好。谢谢你。”
“没问题啦,”医生对那位丈夫说,“我可以给你装上一个高尔夫球调节器,哦,我想我们现在总可以马上动手了吧,呃?”
“还有一样,”那位妻子说,“我最希望你帮他改掉的就是这一样。约翰老是这样腼腆害羞,没有充分表现出自己的优点。”
“唉,算啦,算啦,琼!”男的直率地抗议说,“我并没有值得重视的优点。”
“晤,我想”,那女的继续说,“约翰是有人们称为‘自卑感’的毛病,这个词是这样说的吧?呃,你能不能对他的大脑搞点什么名堂,把他的自卑感搞掉呢?”
卡彭特医生微笑着说:“自卑感不在他的大脑里,沃尔拉斯太太,和自卑感有关的是他的内分泌腺,要改变内分泌腺比什么都容易。调整倒有点困难,唯一的危险就是可能搞过了头,使得他由自卑变得有点自大。”
“那好嘛,”女的说,“那对他没有坏处,他正需要搞过头一点。”
以后接连好多个星期对沃尔拉斯先生进行“治疗”,如果对“治疗”中的细节老是说个不休,未免牛头不对马嘴。那些事只能写进医学技术书籍。哪怕就是现在,我们宁可把那些事说得含糊一点。在未来若干代人中,对于重新造人的外科手术过程会要求保持更大的沉默。总之,用持续不断的麻醉来代替现在这种断断续续的麻醉使这件事的面貌完全为之一变。恢复健康的过程本身也是在麻醉状态下进行的。病人——用更常见的名称来说是顾客——从进入过去叫做医院的“重新造人院”一直到出院为止,本人一无所知。这样一位顾客宣称他“感到自己成了一个新人”,这句话所包含的意义比现在要丰富。
只要说出下面的情况就行了——在一两周内,沃尔拉斯太太接到医院来的电话说:“他的腿做好啦。”
过不多久,医院又来电话问她:“怎样处理他的络腮胡子?你想把它保留下来呢,还是一劳永逸地彻底剃光呢?”
从最初见面的时候算起,大约过了六个星期,重新造过的约翰·沃尔拉斯走进卡彭特医生的办公室,医生在这种情况下一点也没有感到惊奇。因为沃尔拉斯先生前后判若两人,实际上已经认不出来,所以医生毫无惊奇之感。医生现在看到的沃尔拉斯先生是一位高个子男人,挺直的身材几乎像一根垂直线,脸上刮得精光,一望而知是焕然一新的硬邦邦的方下巴显示了男子汉的气概和果断。
“沃尔拉斯先生!”卡彭特医生最后总算认出了是谁,喊了起来。
“我就是,”那个人和医生握手,握得热情而有力,他说,“虽说这个名字不值一提,我并不喜欢这名字。”
“你的自我感觉如何?”医生问道。
“好,”沃尔拉斯说,“我刚从高尔夫球场出来。我一出院,第一件事就是到球场去。你知道吗,我不到40下就打完了一盘,其中四下就打进了长洞——你相信吗?——比标准打数还少一下咧。住院休息和治疗确实在我的手臂上产生了奇迹般的效果。”
“确实。”医生重复了他的话。
“不过,事实上,”沃尔拉斯继续说,“我想我对这种运动有天生的才能。你知道,头脑在高尔夫球运动中毕竟发挥着跟体力一样重要的作用啊。话说回来,我到这儿来并不是要谈这些,而是来谢谢你,还要麻烦你帮忙把结账的账单送给我——给我本人,你当然能理解这一点。”
“不过,我想,”卡彭特医生说,“沃尔拉斯太太不是说这笔钱要由她来付吗?”
“不行,”这位顾客笑了起来,“我可不是那种傻瓜。如果她付这笔钱,她对我就享有债权人的权利,从法律上来说是这样,你明白了吗?”
“哦,我懂,”医生说,“常有这样的事呢。再说,在你这种情况下,我本应该早就想到这一点的。”
“还不光是这一点呢,”沃尔拉斯点燃一支烟,说,“我到家里去过,见过她。天哪,卡彭特,那女人可真是个长舌妇呵!简直说个没完没了!事实明摆着,我不愿意再回到她那儿去啦。她谈个不休,要把我烦死的。”
“这么说,”医生说,“如果只是她的舌头的问题,我能够帮你把它弄短。”
“你能够,呃?”沃尔拉斯先生停顿了一会儿,好像稍微有点迟疑,然后继续用现在这种果断坚定的口吻说起话来。最近的24小时里,他已经习惯于用这种口气讲话了。
“不,不,现在已经为时太晚。无论如何我不想跟她在一块啦。事实明摆着,卡彭特,我已经安排好,要娶一位新太太。总而言之,我已经决定娶这个医院里的一位护士。你去医院的时候可能已经注意到她,皮肤黑黑的,个子挺高。事实上,如果要说有什么缺点的话,就是稍微高了一点。”
“我可以把她弄短。”卡彭特咕咕哝哝说。
“弄短多少?”沃尔拉斯说,“不,我还是要让她就像现在这个样子。”
“你什么时候结婚呢?”医生问道。
“我还没决定呢?”沃尔拉斯回答说,“我想快啦!”
“当然啰,”医生说,“那位年轻的女士对这事也同样感兴趣啰?”
“我还没问过她呢,”沃尔拉斯说,“今天我可能就会向她提出来。不过,我先还得再去打一盘18洞的高尔夫球。嗯,再见,医生,别忘了账单。还有,你给我开账单的时候,麻烦你把我的名字改过来。从现在起,我不再叫约翰·沃尔拉斯,已经改成赫尔克里士·布尔拉史了。”①
【①“赫尔克里士·布尔拉史”也是音义双关的象征性名字。“赫尔克里士”是希腊神话中的大力士,“布尔拉史”由“公牛”(bull)和“猛冲”(rush)两词组成,都表明力大与凶猛。】
卡彭特医生是个认真思考的人,当这位顾客走后,他坐在书桌前,继续写他的即将脱稿的论文——《论恢复健康的外科手术可能有的局限性》。
赏析短评
杨江柱
加拿大杰出作家斯蒂芬·巴特勒·里柯克(1869—1944),出生于英国南部的乡村,七岁随父母移居加拿大。1903年,里柯克在美国芝加哥大学获哲学博士学位,回加拿大后在麦克吉尔大学教政治经济学。他一面教学,一面从事文学创作,写过不少作品,其中有小说、剧本、回忆录和传记等。他的幽默讽刺小品特别出色,以笑的语言针砭时弊,揭露批判社会。他的这类作品,饱含机智,将哲理渗透于形象之中,既使人发出会心的微笑,又引人深思,享有国际声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