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棋局终于结束!人们都长嘘了一口气。
电脑开始整地,每一个人的心又悬了起来,叶鸽已停止计算,盯着屏幕,嘴唇一如他人一般轻轻颤动,数着子。
屏幕上出现了一行字:“我赢了!”
许刃不动声色,面容沉静不波,但叶鸽仿佛看见,他的眼神深处竟充满了厌倦和忧郁。许刃轻轻一敲Esc,屏幕暗了下来。
人群大哗。
数子的结果:许刃输了半个子。
在“漂流瓶”的外面,叶鸽追上了许刃。许刃提着手提电脑,从“漂流瓶”里走出来,人们自动为他闪开一条路,目光敬畏地目送他,谁也不敢接近,只有叶鸽追了上去。
“许先生,请等一下。”
“有什么事吗?”许刃彬彬有礼地问。
“你好。我叫叶鸽,朋友们都叫我鸽子。我能请你喝一杯吗?”
“恐怕不行,我还有点事。”
“我有很有趣的事跟你说,嗯……关于刚才那局棋……这很重要,你会有兴趣的。”
“……”
他们换了个酒吧。一坐下,叶鸽开门见山:“你知道吗?你的对手用了极其卑鄙的手段。”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桌面的那幅背景画,你没注意吗?”叶鸽说,“我只看了棋局一会儿,头就发晕,眼睛也直了,昏昏欲睡。其他人也一样,我猜这里面一定有古怪。先跟你说,我的职业是服装色彩搭配师。你可能没听说过……”
“说来听听吧。”许刃饶有兴趣地说。
“我的工作是把生物进化和繁殖的特点融入以几何图案为中心的计算机图形学里,把电脑绘画的程序像生物交配一样,通过突然的遗传变异进化成令人意想不到的画。
打个比方,绘画程序里只包含画椭圆和抛物线的函数,但经过模仿生物遗传的算法就能产生不规则变化,画出来的画就会变化多端,反复进行交配,筛选,就能实现进化。最初简单的设计,可以进化为复杂好看的画。我利用这种工具,设计衣服的镶边装饰。”
“很有意思。”许刃由衷地说。
“问题不在这儿。我大学学的是绘画,所以对色彩的感应应该比平常人灵敏。那幅画有问题!……
你听说过大脑激励控制技术吗?”
“略有耳闻。”
“不知道和你了解的一样不一样。我看过有关的资料:利用脑电波分析个人的个性,并发出光线,暗含潜意识信息来影响你。你看那幅画,里面的那种光线,还有光线的流动,都是有目的的。我大概计算了一下,那种光线的脉冲是3Hz,这正好在人脑深睡时发出的△波频率(0。5—4Hz)范围内。
也就是说,你会渐渐地昏昏欲睡,而精力也无法集中。你没有感觉吗?”
“ ……”
“就跟快餐店的墙纸一样,都是一小块一小块的零碎鲜艳的图案,乍一看很舒服。但时间一久,它就会让你烦躁不安,精力无法集中到谈话里去,这样店里客人才会流动。”
许刃沉默不语。叶鸽也没有再说下去,静静地等他把问题想清楚。过了根久,许刃问她:“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不想让你输给一台无耻的电脑呗。它用了下流手段,太卑鄙了!”
许刃喝了一口酒,轻轻地吐了个烟圈,微有醉意,目光迷离,仿佛心绪已飘远。过了一会儿,他轻轻地说:“我的对手不是电脑……
是人!”
“人?不可能吧?”叶鸽诧异地说。
许刃又喝了一大口酒,慢慢地,仿佛很艰难地说:“是……我的……我的哥哥!”
“什么?”
“对不起,吓了你一跳。很抱歉让你误会了这么半天,我叫许典,我不是许刃!”
叶鸽惊异地张大了嘴,指着他说:“你开玩笑?你……你叫什么?许典?”
“是的。”许典平静地说,“字典的典。我是他的双胞胎弟弟。”
叶鸽呆呆地盯着他,过了好半天,忽然大笑起来:“太让人惊讶了!太有趣了!……太奇妙了!”
“嗯?”许典奇怪地问,“你不失望吗?”
“不,一点儿也不。他是他,你是你。你又为什么是他呢?现在这样挺好的,我们不是有了一个对等而美妙的开端吗?我又为什么失望?”
许典微微一笑,那种说不清的忧郁突然就不见了,苍白的脸上泛起两团酡红,好像因为酒的作用,而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叶鸽的脸蓦然一红,转过目光。
许典说:“你是个有意思的姑娘。”
他们走出酒吧,夜风凉爽。叶鸽的脚底下有点不稳了,好像踩到了一团棉花。许典问:“你住哪儿?”
叶鸽笑了,她一晚上都在笑,她说:“你要送我回家吗?”
“不应该这样吗?难道你不认为男人应该有点绅士风度吗?”许典微笑着反问。
“不是。可你的绅士风度看起来像在诱惑我。”
“……”
“好吧。你开车。海边,一栋有露台,能看见海的房子”
她的房子每个窗子都能看见海。许典靠在露台的栏杆边,海面黑乎乎的,只能看见几只游艇的灯光忽明忽暗,一如星光。他想像着大海钢蓝色的海水下面,也会有许多未命名的生物,它们的眼睛也正在这样忽明忽暗地闪光。一想到这儿,他的心里就一阵阵惊悸。
叶鸽走过来,递给他一瓶果汁,倚着栏杆说:“从这里能听见潮汐。”
“我记得那种声音。”许典悠悠地说,“小时候,我也在海边住过,可潮汐弄得我每天晚上都失眠,一点也睡不着。许刃他却一点事儿也没有,每晚呼呼大睡。住了半年,我差点神经衰弱,就离开了,从此一直呆在城市里。现在还真有点想念这种声音。”
“你……我是说你的哥哥……
许刃……他……”叶鸽迟疑地问,却拿不定主意。
“他怎么了?”
“我是说他和你下棋,可是……”
“手段有点卑鄙是吗?”许典淡淡一笑,“那只是游戏,没什么。再说他从小就是这样,我也习惯了。”
“既然是游戏。他为什么……”叶鸽吸了一口气,说,“为什么还这样不择手段?”
许典笑了笑,颇具深意地说:“困为这游戏很特别。他输不起!”
叶鸽满心疑惑,但没再追问。
她能感到,这两兄弟之间有很多不为外面这个世界所知的秘密,像双子星一样,互相缠绕,而他们的秘密就如同他们的默契一样,是神秘的,不可知的。
许典微笑着说:“你很好!”
“好什么?”叶鸽一怔。
“你懂得不该问的话就不要问,这很好。”
“包括谈论你们的大男子主义是吗?”
“……”
她换了个话题:“你下棋和你哥一样了不起,真没想到还有一个能和他平起平坐的人。”
“我输了。”
“也许吧。”叶鸽说,“但你能赢,你的棋有大家风范,是堂堂正正之师。而你哥,他的棋……太诡异了。”
许典保持沉默。但叶鸽能感觉出来,他就像下面的海水一样,外表平静,可内心却在不停地变化。
他转过头,看着她,她努力想笑一笑,却不成功。许典伸出手,轻轻地抚摸她的头发。
叶鸽叹了一口气,慢慢地靠了过去。
黑暗里。许典燃起一支烟,窗子大开,海风把袅袅的青烟一瞬间就吹散了。叶鸽轻轻动了一下。
“嘘!”
“怎么了?”
“听,潮汐的声音。”
潮汐来了,这是海的呼吸声,沉静而躁动,仿佛有生命似的。亿万年前,海水就这样沉睡般的呼吸着,而此时。海风带来的腥咸的气息,叶鸽想,这气息一定和几亿年前的—模一样。
许典静静地听。过了很久,他慢慢地说:“他是个怪异的家伙……”
叶鸽知道他指的是谁。
“我无法接近他,他……”
叶鸽叹了一口气:“……你不用说……”
“……”
“我不想窥探你们之间的事。
你不想说就不要说,别为……为了我勉强。”
“我愿意说。”许典顿了一下,“我想说。”
“好吧。”
许典却沉默了。思想好像沉陷进一个往昔时间的黑洞,被莫名强大的引力吸住。过了很久才接下去:“我们两个都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自然人……”
“外星人?”
“你别打岔。”许典轻轻地拍了她一下,“我们都是进化界面公司制造的,不是机器人,而是一种新的意义上的……人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