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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装、气势轩昂的三个客人,忙喜笑颜开地迎上来。皇甫林夸奖道:
“字写得很不错!没想到在科威特还能看到这么好的汉字书法,是谁写的?”
老板娘是个40多岁的华侨,高兴地回答:“是我丈夫写的,他在巴格达教中文。他常自嘲说一手好字没人识货呢,想不到今天碰上三位识宝人。请进,快快请进!”
饭店铺面不大,几乎没有客人。三人坐定后,老板娘送上中、阿、英文对照的菜谱。皇甫林笑着说:
“不必麻烦了,你们有什么拿手的菜尽管送上来吧。”
“我的厨师是从家乡请的,最擅长的是鲁菜。不过,为了照顾各国客人的口味,平时做的饭菜都失去鲁菜的味道儿了,今天让厨师作几道原汁原味的鲁菜,怎么样?”
“好!告诉你,这一位先生是个大阔佬,在科威特政界很有势力。只要让他吃得痛快,他一定会非常慷慨的往外掏第纳尔,还会向王公大臣们宣扬。”
“太感谢了,太感谢了。”
“当然,食物必须是洁净的。”
老板娘生气地说:“那还用说吗?告诉你,我们夫妻和厨师都是回民,是中国的伊斯兰,向来按阿訇的规矩行事。但在科威特,他们总拿异教徒对我。你也看到了,这个饭馆的生意冷冷清清,已经快维持不下去了。”
她的眼圈发红,赶忙扭过头,法赫米安慰她:“不必难过,我会尽力替你宣扬的。”
老板娘吃惊地说:“你是科威特人吗?你的北京话比我还地道!”
法赫米微笑道:“我在北京住过七年。”
老板娘非常兴奋,她想今天贵客临门,很可能饭店的生意将有一个转折。皇甫林又问:
“有什么国内的好酒吗?法赫米,我们稍微破点戒,喝点中国烈性酒可以吧,我看伊斯兰教规对戒酒并不严格,好象主要是戒葡萄酒水果酒吧。”
法赫米笑着默认了,老板娘高兴地介绍:“我们这儿有茅台、五粮液、泸州老窖、孔府宴、赊店大曲,你要哪一种?”
“要孔府宴吧,味道平和一点,要两瓶,再来两瓶科涅克白兰地,给这位穆赫先生。”
老板娘喜滋滋地进去了。没有多久,一盘盘凉菜送上来,皇甫林为大家斟上酒,一样一样介绍:
“这是海米三样,三色银芽,炝三白,麻酱白切牛肉,四味鸡丝,请吧。”
三人开怀痛饮。皇甫林似乎并未把明天要过的生死关放在心上,他十分健谈,介绍鲁菜在中国八大菜系中名列第一,以口味鲜咸、葱香突出、善用面酱、清鲜脆嫩闻名。它的爆、烧、炒、炸、扒、蒸成为其他菜系的基本功。不过由于山东籍华侨较少,以至鲁菜远没有川菜粤菜闻名。
他又说,中国的回族其实是黑衣大食(即伊拉克)的侨民,唐肃宗借大食二十万兵马平定安史之乱,其后不少大食人留在中土,娶妻生子,逐渐演变成信仰伊斯兰的回族。热菜也陆续上桌。皇甫林指点着:“这是糖醋鲤鱼,三美豆腐,油爆双脆,黄焖甲鱼,德州扒鸡,诗礼银杏,嗨,这一道是孔府一品锅,是孔府的名菜。知道孔府吗?儒家先圣孔子的祖宅。”他笑着摇头,“不行不行,中国菜让外国人吃,吃不出那种中国味儿,讲也讲不清。”
在他侃侃而谈时,穆赫一直笨拙地用着中国筷子,一边拿眼瞟着皇甫林。酒过半酣,穆赫低声向法赫米说了一通,法赫米笑道:
“穆赫医生想拜你为师,不知你肯否教他。”
皇甫林痛快地说:“可以。只有我所用的药液、药膏配方不能告诉他,我还没有申请药物专利。”
穆赫很高兴,急切地问道:“皇甫老师,请你告诉我,为什么那种淡黄色的药液是那样神奇?”
美酒已激起皇甫林的豪情,他大笑道:“说来话长。今天有兴,我就多讲几句吧。法赫米,你尽量翻译,翻不了的医学名词,我用英语告诉穆赫。”
“好。”
皇甫林为穆赫倒一杯烈酒:“来,干了这一杯我就开始。”
穆赫也象法赫米那样一仰而尽,立时把脸皱得象根老苦瓜,不停地咳着,皇甫林和法赫米都笑起来。
五、医界狂人
1947、中国、皖西大别山区
小山半夜被惊醒,有人在用力擂门,喊:“周大夫,周大夫!”喊声和狗吠声混在一起,在空旷寂寥的山区回荡。小山一激灵,急忙在黑暗中摸索衣裤,等他出门时,看见院里有几根火把,停着一张竹床,两只粗大的抬杠靠在一边,几个抬杠人敞着怀,围着病人蹲成一圈,头上腾腾地冒着热气。周医生已经出来,正在检查病人,煤油灯光照着他黝黑的脸,表情十分严峻。
小山今年10岁,出身于皖北蒙城一个书香世家。他的老爹不象一般土财主那样愚鲁,他知道世道已乱,百亩良田不一定比得上薄技在身,所以狠狠心把小山送给至交周儒墨医生去学医。周医生是个基督教徒,中西医兼学,他从不呆在城市,一直在偏僻乡村和山区巡回行医,他的医术和他的怪脾气一样闻名。
病人大睁双眼,乞求地看大夫。他的左脚已经腐烂发黑,发出一股怪味儿,颜面和颈部出了一些棕黑色血性疱疹。周医生从针盒中取出一个注射针头,在病人发黑的部位轻轻扎下去,问病人:“疼吗?”病人茫然摇摇头,“痒吗?”病人点点头:“痒,发高烧,头疼。”
周大夫沉着脸问:“为什么这么晚才送来?”抬杠的一名老者苦着脸说:“山里路险,不好往外送呀。满共五十里山路,折腾了一天,两头不见日头。周先儿,他是什么病,有救吗?”
周大夫脸色阴沉,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炭疽。”小山已经懂得炭疽是一种凶恶的传染病,但只是在听到老师咬着牙挤出这两个字时,才真正体会到它的凶险。他不由打一个寒颤。
山里人不知道什么是炭疽,但从医生的表情知道它的历害。他们怯怯地问:“还有没有救?”周医生略为踌躇,分开众人,俯在病人面前,他说:
“这个兄弟,我把病情给你挑明吧,你得的是皮肤炭疽,马上锯腿,兴许能保住命,可是,我这儿没麻药,没手术器具,你得忍着疼,我把它硬锯下来。兄弟,敢不敢,你说句话。”
病人惨然一笑说:“周先儿,俺们知道你是好人,都信服你。你就放手干吧,治好了我给你烧高香,治死了我认命。”
周医生走过来,喊小山作准备。他们借来杀猪刀,木工锯,用酒精消毒,把病人绑在床上,让乡人按住他,又让病人吃了足量止疼片,在他的嘴里使劲塞了几条毛巾。
远处传来鸡鸣声,天色已微明,熄灭的火把冒着青烟。周医生拿起刀锯,对病人说:“兄弟,我要动手了。”病人不能说话,用力点点头,眼神就如待宰牲畜一样恐惧。小山在旁递着器械,不敢正眼看手术,只听见刀子哧哧地划开皮肉,锯子隆隆地锯着骨头,剧痛下挣扎的病人在竹床上猛烈地痉孪窜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