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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无法称之为房间,它甚至弥不上是棚子。当我第一眼看到它的时候,我以为这只是一个废弃的户外建筑,四壁萧然的木板墙,几近坍塌,里边有生锈的铁罐,当托尼娅说话的时候,一只农场的猫从屋顶上跳了下来,似乎那儿是它睡觉的地方,然后它抄近路跳进了田地。
“房间里有桌子,文件,书架,后来这儿成了专门的卧室。”托尼娅说。
但这地方看上去连一台打字饥都装不下,更别说床了。可是很明显,这些人上这儿来就是为了看一眼这个。他们站在刺人的干草中,尊敬地注视着它,仿佛正看着华盛顿纪念碑什么的,静静地注视着驳剥的墙壁和生锈的水罐,一句话也不说。
“他装了电灯,”托尼娅说,“用风磨发电,还有一间浴室。但他的写作仍会偶尔被打断——有时候是蛇,有一次一只黄鼠狼在这儿安了家。在这儿他写了《死亡星球太空站》,还有《殒星女孩》,在故事中他首次提到了时空漫游。‘如果这块土块足够硬的活,’他在故事中写道,‘我们就可以从时空中传递物体,而不是仅仅看到影像。’”
他们为了我不知道的原因显得惊奇,站在那儿显得越发敬重了。托尼娅来到我身边,“你在想什么?”她微笑着说。
“告诉我他看到杂货店里的《金属人》的事儿吧。”
“哦,我忘了你没去那杂货店,”她说。“杰克·威廉姆逊在一九二八年投出了他的第一个故事,投稿到《惊险故事集》,然后没有听到任何消息,那年秋天他到杂资店买东西。看到一家杂货店的橱窗里有本杂志,封面看上去很象他的故事。于是他就进去,激动地发现自己的小说被印成铅字,于是就买下了三份,扔下买来的生活用品自己走了。”
“于是他就开始发展了。”
她严肃他说,“他说,‘我没有前景,然后我看到了杂货店的橱窗,它给了我未来。’”
“我希望能有人给我未来,”我说。
“‘没人能预言未来,他只能指明方向’他也这么说来着。”
她走到棚子前,向人群说,“他还在这屋子里写了《直达火星》,那是我最喜欢的故事。”她说,“就在这儿,提出了以火星为殖民地,”她停了一下,但这次她盯了那个高个子一眼。
他们继续看着,所有人都绕着木棚走了两三次,对松动的木板和铁罐指指点点,往后退几步以便看得更清楚,绕着木棚巡视。没有人急于离开。戴德伍德之旅只花了十分钟,只因为有个小孩叫了一声:“我们可以走了吗?”但是,这群人的模样仿佛他们可以在这儿消磨上一整天。一个人拿出笔记本,开始记下一些东西。有孩子的年轻夫妇把她带到那头母牛那儿,三个人拍着那头牛咯咯直笑。
过了一会儿,托尼娅和司机分发了一些纸袋,每个人都坐在农场地上,叽叽喳喳地谈论着,吃着午饭,陈三明治,硬饼干,微温的可乐,但却没有人报怨,没有人乱扔东西。
他们把东西整齐地放回纸袋里,又围着木棚转了转,从空空的窗户往里看,惊起了更多的猫。有两个人走到篱笆前,长久地看着这间屋子。
“周围没人带他们参观一下房屋,这简直糟透了。”我说,“通常人们不会扔下农场不管自己走掉,我猜周围可能有人。不论是谁,都能带你们去看看那主屋。”
“是有人照看农场,那是杰克的侄女贝蒂,”托尼娅很快他说。
“但今天她得上科洛维斯去取抽水机,不到四点回不来了。”她站了起来,拂掉了裤子上的干草和泥土。“好了,我们得回去了。”
人群不满地咕哦着,一个小孩叫了起来,“我们必须得走了吗?”但每个人都开始收拾他们的午餐袋、可乐罐,朝巴士走去。托尼娅又点了一次名,仿佛很担心他们中会有人弃车而逃,在此与响尾蛇为伍。
“卡特·斯图亚特,”我对她说,“下个地方是哪儿?杂货店吗?”
她摇了摇头,“昨天我们去过了。昂德希尔上哪儿了?”她又穿过了小路,我跟在她后面。
那高个儿静静地站在木棚前,看着空空的房间。他一动不动,双眼盯着那木板。托尼碰说,“昂德希尔,我想我们得走了。”他仍然站在那儿,仿佛要珍藏这段记忆,然后他转过身,僵硬地走回巴士。
托尼娅又数了一下人。巴士缓缓地绕农场一周,每个人都回头去看最后一眼,那对老年夫妇的双眼湿润了,一个小孩子站在后排的座位上挥手致意。而那个高个子则把脸深深埋进了手掌。
“你们刚才看到的房间就是开始的地方,”托尼娅说,她开始述说杰克·威廉姆逊如何成为一位气象学家,大学教授,以及科幻小说家,如何游历了意大利、墨西哥和中国长城,而所有这一切,在他坐在那间木棚里边用一台老打字机和褪色的色带写作时,是完全无法想象得到的。
我心不在焉地听着,我在想那个高个儿昂德希尔,不知是他什么地方出了毛病。倒不是因为他的僵硬,——我在车子里呆了一整天之后比他更僵硬,我想着他站在那儿,看着木棚的样子,如此专注,仿佛他将把那影像一起带走似的。
他也许只是忘了他的照相机,我想。于是我知道了一直使人困挠是什么。没有人带着相机。而游客们总是带着相机的,那帮去野人比尔·海柯克那儿的家伙都有相机,甚至小孩也不例外。他们整个旅程中不停地给比尔的墓碑拍照。还有摄影机,有个家伙一直冲着摄影机笑个不停,一路上什么也不去看。他们愿意把整个旅程花在给野人的墓碑拍片上,花在给苍蝇博物馆拍照片上——尽管标志牌上清清楚楚地写着:不许拍照。他们彼此为对方拍下在沙龙酒廊前的照片,在墓地前的照片,巴士前的照片,然后,以防万一照片洗不出来,他们就到礼品店去买明信片。
而这儿没人带照相机,没人去礼品店。没人乱扔东西或到处乱闯或报怨不休。这是什么旅游?我不禁深思了。
“他预言了‘一个崭新的黄金时代,美丽的城市,文明的法规,新式的机器,”,托尼娅说,“‘是人脑所无法想象的,这种文明征服了灾难和自然,超越了时间和空间,超越了疾病和死亡’。”
他所想象的未来和我想象的属于同一性质,但我不知道他是否试过让农夫们接受这些观点,想到这一点,我的心思又转到那份工作上了,而这一整天我企图避免的思想又一次跳进了我脑中。
托尼娅走到我身边拿起了扬声器。“‘一个可怜的乡下小孩,目不识丁,不满于现状,渴望新奇,’”她说,“这就是杰克·威廉姆逊一九二八年对自己的描述。”她看了看我。“你不会接受那份工作,对吧?”
“我想不会,”我说。“但我不知道。”
她望着窗外的田野和牛群,显得有点失望,“当他刚搬到这儿的时候,这里只有山艾树,干草和灰尘。他能想象到未来不比你现在能想到的更多。”
“而答案就在杂货店橱窗里?”
“答案就在他身上。”她说。她站直身子对人群说,“我们马上就会进入波达利斯了”她说,“在一九二八年,杰克·威廉姆逊写道,‘科学是通向未来之门,是一把金钥匙。它永远在前方引导着我们,当科学发现了作家的头脑中的思想的时候,它们就会使之梦想成真。”
旅行团的成员们鼓起掌了。
巴士进了波达利斯旅店的停车场,我等着人们一拥而下,但是人们却没有反应。
“我们不在这儿停留,”托尼娅解释道。
“哦,”我站了起来。“你们其实不必把我再送到这儿来,你可以让我在你们停留的地方下车,我可以走回去。”
“没关系,”托尼娅微笑着说。
“好吧,”我很不情愿道别,“谢谢你让我进行了这次有趣的旅行,我能请你吃午饭或别的什么的吗?我想感谢你。”
“不行,”她说,“我得清点人数,检查每一样东西。”
“对,”我说,“那么……”
司机吉列斯开了门。
“谢谢,”我说,冲那对老年夫妇点了点头,“谢谢你们让座位给我。”然后我走下了巴士。
“为什么明天你不和我们一起去游玩呢?”她说。“我们要去看5516号。”
5516号听上去象一条国家公路的名字,也许它就是一条国家公路,杰克·威廉姆逊在这条路上上学或收花生。而这群人又会崇拜地望着那条路,不拍照。
“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