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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不敢挪动它。”说话的是一个红发的女人,悲伤得快要发了疯。她的手上全是血,脸上有块红色的污迹。
我意识到她在和我说话,即而回想起前一天晚上,她敬慕地看汤姆吹奏,又十分自豪地听场姆的女儿演奏。这是汤姆的妻子。
“我叫安妮。”他见我艰难地回忆,对我说。我点点头。“安妮,很抱歉。”
她没有在意。“如果我们挪那棵树,就会把支撑树干的树枝弄断。我们无法从树下救出他。乐师,怎么办?”
音乐能处理这样的情况吗?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们都满怀希望地看着我。可能因为我曾在皇宫里呆过,我就应该有不少奇思妙想。
“可不可以,”我慢慢地说,“在树干下塞些石头树枝,免得树塌在他身上?”
他们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好像我创造了奇迹。
“还有时间吗?”安妮这次小声对另一个村民说,“到天黑之前?”
太阳已低悬在半空:它金黄的光芒正在变红。
我们全到各处找石头树枝;强壮的人一起搬来巨石,但天黑之前想把树撑起来时间怕不够了。从汤姆越来越虚弱的脸可以看出,他可能活不过今晚。
“柳树”自愿作汤姆的守卫。甚至“王子”也冒险从车上的藏匿处跑出,看大家在忙什么。
他在这儿并不奇怪,因为“柳树”在这儿,“王子”相信他的保护胜于驴车。不管怎样,”王子”在汤姆的头边蜷着,对着那张发白的脸叫着。
“柳树”坐在汤姆旁边,把全部注意力集中在他身上。虽然她不碰他,但每次除我以外的其他人靠近,她都汪汪叫几声。在她冲安妮叫时,我训斥了她,于是她走开了,让安妮靠近汤姆。
黑夜降临在田地上,在森林的阴影中夜色愈浓。沉默的女人们在附近举着火把,火把的颜色像是垂死的太阳。
汤姆时而苏醒,时而昏厥,但当半月升起,他睁开眼睛看我,低语,“魔力宠爱音乐,音乐钟爱夜晚。”
我知道他在说胡话,但那一刻我陷入如梦的追忆中——汤姆坐在摇动的树枝上,乐声拂起强风,将树枝咔嚓折断。
音乐就是魔力;自从我第一次把笛子放在唇边,它洪亮的声音将魔力拂过我时,我就相信这一点。但是现在它有什么用?在梦中,汤姆吹奏的是我这根有生命的笛子。
突然,我转身看汤姆那坏脾气的女儿,此时忧虑几乎将她脸上的小猪似的表情一扫而光,我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她的嘴几乎没张,“莫莉。”
“莫?”
传输中断!
“就是昨晚我演奏的第一件乐器?”莫莉转着眼珠看我,很显然这是她的习惯动作。
“我老了,走路很慢,我需要个强壮,跑得快的人去取我的风笛。你愿意去吗?”有一会儿她似乎在衡量这个问题值不值得发火,但后来她的脸色好了一些,她点点头。
“好的。柳树?”“柳树”拾起头,不愿挪窝。
“帐篷,柳树。带莫莉去帐篷,她是个好女孩。”狗把头歪向一边,一动不动。
我跪在她旁边,到现在她已陪了我六年。我摩挲着她像兔子一样柔软的耳朵,小声说,“柳树,亲爱的,我要用风笛,我急需它。告诉莫莉它在哪儿。带莫莉去帐篷,到驴车那儿去。
别伤害她。”莫莉不信任地看着狗,那狗在细致地打量她。
我拽着莫莉的脏手,放在“柳树”的鼻子前。莫莉尖叫起来,但没有把手抽回,可能是害伯那样做“柳树”会咬她。
“是朋友。”当“柳树”嗅那只小黑手时我缓缓地说,“帐篷,驴车,走吧!”
显然,我最终表达清楚了,“柳树”向前狂奔,只回头看莫莉是否跟着。几分钟后,莫莉回来了。
攥着风笛的低音管。我悄悄骂了一句;风笛肯定得走调了,但至少它在这儿。
马上,我把风囊夹在腋下,把低音管放在肩上。然后我往风囊里吹气,用闲着的那只手拍低音管正调。
像平时演奏一样,我闭上眼睛等韵律降临。我先吹了个进行曲;我的手指寻找那些仪式用的音调和节奏。我继续闭着眼睛,开始想象风被这音乐的魔力吹开。
风笛是我的乐器中惟一一个曾感受过热血生命的。在我的梦中,汤姆吹着有生命的笛子而使树枝断裂——现在我吹一个有过生命的乐器,祈望它多少能救急。十分钟的凝神吹奏后,我睁开眼,发现一切如旧。在跳动的火把中,我看见无数眼睛盯着我,手上脸上都沾着泥迹血迹。汤姆快要死了,而音乐不肯回应我。这真是个愚蠢的主意;我只得接受衰老的现实了。
但汤姆在微笑。
我合上眼睛,均匀地向囊口吹气,保持音管的音调清冽如利刃。音乐必须有型有款。必须有目的。我想象着从低音管流淌出的声音溶成紫色的溪流,从指管里泻出声音织成一片蓝色。
我看那蓝紫色像一条条光线,从音管中飘出.沿着将汤姆压住的巨树树干飘上飘下。乐声越来越大,直到震耳欲聋。我还在吹着,幻想一条条长长的光带围在树上,将它勒紧。
风笛在我手中复活了;我把生命吹进它绷紧的皮肤。在我闭着眼睛的幻想中,树被裹着紫色蓝色.我几乎看不见树干了。
起来!我想。把我的气息寄予有生命的呜咽的音管。起来!乐声轰鸣,让我失去听觉,停止思想。我几乎无法站直。乐声狂啸,像是在烈火熊熊的地狱中,像是狼群在我耳边嗥叫。
最后我再也坚持不住了,气囊从我齿边滑落,我精疲力竭,吹出最后几声无力的旋律。乐音渐无,但余音残存,最后消失了,我也恢复了呼吸。
我睁眼,一切如故,火把和严肃的面孔组成的平静场面。但我发现汤姆完整地躺在我前面距树三四英尺的地方,头在安妮盘着的腿上。他的眼睛忽开忽闭,看了我一眼,笑了笑,然后脸色黯淡,又合上了眼睛。音管在我手中变得无比地重,我任由它滑落在地面,无法集中思想去顾及音管是否撞裂或是气囊是否被戳破。一会儿之后,我也跟着倒在地上。
当我醒来时,我躺在一块脏兮兮的稻草地铺上。“王子”蜷在我的脖子旁,我一动,他就眨了眨灰绿色的眼睛,胆怯地伸了下懒腰,好像他不知道正睡在我身边似的。可能要过几周他才会原谅我昨晚制造的噪音。
“乐师?”是安妮谨慎的声音,我翻身侧卧,肩膀后背一阵强烈的疼痛和酸麻。一条粗糙的舌头舔着我的面颊,我把“柳树”急嗅的鼻子推开。
“她没让任何人碰您。”安妮的声音听起来又小又敬畏,好像柳树的忠诚对她来说是超常的。
“她是那样的。”我瓮瓮地说,我的喉咙干痛。我感激地接过安妮递我的那杯水。我试图笑一笑。“柳树在我睡觉时,必定守卫的。她把这看成她的职责和特权。”
安妮笑了,她的脸被折磨得很憔悴,但是在她脸上看不到希望也看不到绝望。房间里点着三盏红色陶器制成的油灯,发着柔柔的光。
“汤姆呢?”我问。
她用手捂上嘴。起初我以为她要咳嗽,后来发现她在哭,不想让我看到她发抖的嘴唇。“他伤得很厉害,一喘气就疼。他们说他的肋骨被压碎了,刺伤了他的肺。”
我坐起来,起初感到很眩晕,之后感觉精神多了。“我睡了多久?”
安妮耸耸肩。“几乎一晚上。一小时左右天就要亮了。你好些了吗?”
我挤出了个微笑。“我老了,安妮。没有年轻时的精力了。但我还好。”我强站起来。“柳树”板着脸看我。
汤姆躺在一个厚被子下面——是的,我不必怀疑了——他的胸脯几乎不随呼吸起伏。他像是睡着了。
“成功了。”我惊讶地说,百感交集。我倒下之前可能已经意识到了,但是那时一切都模模糊糊的。现在我清清楚楚地看到汤姆不在树下了。“那音乐……”
“是个奇迹。”安妮低声说,低下头像是在祈祷。她的红头发用一个棕色手帕系在后面,但是有几缕贴在她的额头和脸上。她的眼睛绿莹莹的,在灯光下看像是宝石。
我不知道说什么,就只拨弄“柳树”脖子上那稻草色的毛。她毛茸茸的尾巴摇了几下。“王子”呢,像没看到我和安妮似的,在那尾巴蜷在他旁边时,懒懒地冲它眨了眨眼睛。
“他快死了。”安妮突然说,“他活不过今晚了。”
我低头看“柳树”,不敢看安妮脸上毫不掩饰的悲伤。眼泪从她眼中滴落,冲刷着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