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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他开口说:“是的。”
“嗯?”
“是的,我恨你,但与你恨我不一样。”他的眼神看透了我的心思,缄默不语是对他最强大的反抗。“你记得奴隶制度?”柯蒂斯接着说。
“当然,我们都学过的。”
柯蒂斯点点头,“我的一个祖先是奴隶,是祖先或是朋友,在20年代的那场小型战斗中,任何有记录都被销毁了。(“小型战斗”是柯蒂斯的专有名词,指的是那使大部分欧亚和北美地区夷为平地和成为辐射区的导弹互换事件。那具有讽刺意味的事件发生在2020年,这使柯蒂斯十分高兴。他有一次告诉我:“为什么我们对以后的即将发生的轰炸感到遗憾,而对从前发生过的轰炸无动于衷呢?那是因为我们都是从傻瓜头脑中想事情而不是用眼睛去分析事情。”)
“五年前,就在我毕业前,我第一次遇到这个朋友。”他说,“她背上鞭痕累累,嘴唇皱裂又总在流血,黑炭般的眼睛总是凝望着北方,那寒冷、丑陋、死寂的北方。”
最后一个字一出口,那个胡桃木的老祖父钟就开始响起来。我暗自呻吟着,但并没有从柯蒂斯·惠特尼先生身上转移视线。开始时我有些怀疑,他是在捏造故事为我解闷,现在也没搞清楚是真是假。
“特拉维斯,当我参加贫穷之旅时,她的眼睛更大更黑了——犹如在你想像着另一颗炸弹就要落下时,一个倒塌的小屋的黑黑的内部,令人恐惧。要么或许她什么也不明白,要么或许她什么都明白。”老钟随着他的话不安地响着。“但我清楚我的贵族之旅将减轻她的痛苦,特拉维斯,我同情她。”老钟敲了最后一下。
“你认为我不正常吧?”
“不,先生。”我回答,“我想——”我停了一下站起来擦干身子,努力想说一些尊敬的话,而不让他感到我在讨好他。“我想,你也许,对调换工作的反感是有贵族式渊源的。”
“是的,”惠特尼先生脱掉他的黑色仆人上衣,露出结实的灰色的胳膊,他自己挂上外套——这是一个友好的举动,否则他会把外套扔给我。“我现在退休了。我们在五点用早餐,七点再结束,好吗?”
“好的,先生。”这种仆人的标准回答脱口而出。我真的成为仆人了吗?葡萄栽培长官也只是我曾经戴过的法兰绒面具吗?我惊恐万分,思绪万千。如果我现在感觉不像是一名贵族,我再也不会是了。那是我最后的一期贵族之旅。我惊慌失措,身上冒出汗来,转过身背着柯蒂斯,不让他察觉到我涨红的脸。
“出什么事了吗?特拉维斯?”
“没有,先生。”
他拍拍我的后背,“睡个好觉,过几个星期你就没事了,顺使说一下,我要在一个月后结婚,而且把新娘带来这里住。”
“我知道了,先生,祝贺你。”
我根本睡不着,偷偷走到酒窖,摸到平常放着葡萄酒的那一排,想找到其他战前酿的葡萄酒。这是件危险的事。我猜想柯蒂斯正等着品尝呢!早上他会气得发疯的,但我并不希望成为他愤怒的目标。我发现他把它藏在最后一排,标签朝下。我细尝了几口,但然后就像一个小孩怕别人抢了他的饼干一样,一口吞下所有的酒。
我说不清使我放弃新工作的冲动是一种什么心情,急切战胜了理智;我感觉好像一个奴隶在沿着地铁逃亡。
喝得晕头转向,我收拾了一个大箱子,塞进一些衣物和不值钱的纪念品,如我的缎面枕套。当我试着捡起枕套时,我以为我的手臂要欺骗我。这种打击使我一下子面朝下栽倒在柔软的地毯上,吐出一滩起沫的紫色液体。我甩掉手提箱,往兜里揣了一些钱,跌跌撞撞地下了楼。回想一下,当时柯蒂斯一定听到我的动静了。我砰地关上门,走入夜幕中,大喊大叫:“自由!自由!”
在外面,我被一块砖头绊了一下,摔倒在鹅卵石车道上。我的面颊狠狠地撞在地上但没有痛感。我躺在那里,轻轻抚摸着这些石头——以前我从没注意到它们的存在。光滑的表面、粗裂的边缘。当车子驶过时,轻微下沉了一些。车子!为什么我不能开车走而偏要步行呢?我用袖于擦去血,摇摇晃晃费力地走进厨房。
一排排的瓶瓶罐罐底朝天摆放得十分整齐。我们平常总把车钥匙放在面缸里,但我摸索着伸手进去时,我的手只空空地抓了一把白面。我把面缸扔在地上,面粉撒得遍地都是。然后又掉了糖罐子、茶罐和瓷苏打罐。我打开第二个面缸,找到了车钥匙。看着遍地狼藉,我意识到没有退路了。
我跳上车,开这辆车已有五年了,我笨手笨脚地在黑暗中摸索钥匙眼儿。我发动了引擎,猛地撞过车库的门,那扇可怜的门发出木框折断和撞碎玻璃的声音,又发出一声尖尖的,充满遗憾的金属般刺耳的尖叫。
每个拐弯都令人措手不及,所以我只是开到我的邻居家——柯蒂斯的邻居家向东一公里就不再沿公路行驶了。柯蒂斯的车和劳伦斯·鲍恩的石栅栏迎面相撞,栅栏赢了,车前的保险杆撞进了发动机里。发动机保持高速,而我在前座上被无情地弹来弹去。除了我的眼下出血外哪里也没伤着,我从窗子滚了出去,向东2号国道走去,这条国道北接美国的不毛之地,南接我们这里靠近阿根廷的下端。
三月冷冷的空气清醒了我的大脑,使我能够沿着1号国道的外围走,避开了不时来回呼啸而过的卡车。几个小时以后,我转向北上了二号车道,在那里,许多卡车从我身边呼啸而过,它们带着四五辆载满人的拖车,那些人在美国南部大陆不停地迁移寻找工作。每个人都在极度激动狂乱的心境下渡过几个星期。我蹒跚地向前走了大约三公里。
在最后的二十分钟里,没有碰到路过的卡车。我的脚和头都在阵阵痛,眼皮不断打架。我倒进离大路几米远的灌木丛中,迷迷糊糊中仍然咕哝着:“自由,自由。”但热情却少了许多。
我一直就是一个好睡的人,那天早上我在顺路而下的卡车队的轰鸣声中醒来。四肢僵硬、浑身疼痛、周身血迹斑斑、散发臭气、脸上胡子拉茬的,使我自己中了毒一样,我示意最后一辆卡车的司机我要搭车。
他把车停了下来。“看来你好像英勇地度过了昨夜。”我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你要去哪儿?”
这是个棘手的问题。我连十秒钟的慎重考虑都没用上,就突发奇想地回答说:“向北。”(因为卡车向北,我别无选择。)
司机看起来比我年长,而在一些基本的方面又比我年轻:灰白的乱发、肌肉坚实的胳膊、开朗的笑容,我想他是我见过的眉毛最浓的一个人。
他问:“你正在摆脱什么事或陷入什么事吗?”他知道了我的困难处境。那时我第一次想到,我不是惟一的一个放弃贫穷之旅的人。而且我是一个可怕的骗子——常常在扑克牌游戏中输掉百十元钱后才罢手——所以我告诉了他整个故事。
他看似陷入了沉思,只是驾车前行。最后他侧身对着我说:“我们在你们的阶级上犯了一个大错误。我们计划他们离校后把他们安排到管理岗位。通过他们的高层管理,会给工业带来新的观念。那一点进行得很顺利;我们汇集你们的力量使前景有所改善,但是我们没有计划这一点——”他向我作着手势,“甚至就是你们的同代人发现了这个错误:以贵族开始,以贫穷结束。那正是为这种退出而作的乞求。”很明显他已在劳工计划委员会多次任职。他看起来身居此职足有十年左右。
“我猜我被惯坏了,”我说,“确切地说,尽管不是贫穷困扰了我。”
“当然不,”他打断我的话,“是缺乏选择。听着!年轻人,人们从来不把工作或贫穷当成不可避免的条件那样在乎。你知道,我们从里威第科斯那里得到的变换观念。在那里,青春女神每隔七年就释放一次她的奴隶。他们不是仍然教给你们那种东西吗?”他抿紧嘴充满疑问地看着我,似乎他在怀疑我是打乱秩序的独臂大侠。
我摇了摇头,我当时记不起来了。
“太糟了。州董事会的那些笨蛋们总以为只有穷人才会放弃,然而富有者也同样不可避免。一些贵族或全部贵族彻底丢掉了判断力。感觉是他的生命在做选择而不是其他别的什么方式。”他变换速度挡,在半山腰追上其他的卡车,并向我作着手势,好像我是一具展览品。”眼下,有这么一个人,在职业变换的最后一次时,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