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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飞船……挺漂亮的……〃
〃那是贵族的飞船。〃
外星人做了第三个矜持的动作。
〃噢……不知道能不能……多带两个人呢……〃
〃只要是贵族就可以。〃
又回到第一个矜持的动作。
〃噢……〃他没话了。
〃她很漂亮。〃
〃她?〃
他顺着外星人的眼神回过头,明白了。
〃但是她原本不是这样的……她没电了……她是个机器人……机器人你知道吗?〃
他显得有些慌乱。
〃噢……〃青蛙的眼睛又骨碌碌地转开了。
〃或许我们能交换一下礼物。〃
〃礼物?〃他不明白。
〃就是你我各自想要的东西。〃
他对这只青蛙有了全新的认识。
人肉发电机
〃那么……〃他终于打破了长久的沉默,〃你的意思是,我把她给你,你带我回家?〃
外星青蛙做出一个优雅的动作,大概是赞同的意思。
〃可是……〃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可是什么,〃她没有电,你明白吗?没…有…电,就是不能动了,死了。〃他头一歪,做出一个吐舌头翻白眼的表情。
〃电?〃
〃电……就是……〃他挠挠头,难道要跟这只青蛙解释一堆原子、电子还有电流方向诸如此类的概念,这比教市长的低能儿子还让人头疼。
外星人的眼睛又转了几转,说我明白了,不过……
〃……很遗憾,在我们星球上并不使用电力。〃
池塘里的青蛙又开始呱噪起来,长着黄色青蛙头的她,趴在地上,缓慢地挪动着,听见青蛙的叫声,便张了张嘴巴,想附和一下,可跑出来的却是呜呜的小孩哭声。
〃不过,如果她能撑到我们星球的话,或许能给她换上另一套能源系统。〃
〃那么……〃
他看了看她,橘子般的皮肤已经开始松弛下垂,灯泡眼里浑浊不堪,她每移动一小步,都会听见身体里各种零件互相撞击的声音。电不多了。
〃咯咯……〃贵族先生突然发出了类似笑的声音,〃其实电池也不是什么很难办的事情啊。〃
〃喔?〃
那对青蛙眼在他身上来回扫了几圈,又发出那种咯咯咯的笑声。
〃按照我对你们种族有限的了解,你们体内存在着一些物质,它们之间发生反应时能产生能量,而这些能量是可以转化为电能的。〃
〃比如?〃他还是摸不着头脑。
〃比如你们所谓的新陈代谢,葡萄糖和氧分子反应就有能量产生,我们可以用某种聚合物在你体内形成一个电路,利用葡萄糖氧化酶加速化学反应,再通过导体将转换后的电流导出。〃
他打了个哆嗦,虽然天气并不是很冷。
〃咯咯,别担心,我们的技术水平是为贵族服务的。〃
它又做出一个动作,其实有点滑稽,他心里暗想。
这场交易似乎开始倾斜了,他犹豫着,不过从一开始,他就没有讨价还价的本钱。
他想回家,想夏天冰镇的啤酒和冬天暖和的被窝,想那帮幼稚却又聪明得可怕的学生,想那些能吃进肚子里的,香喷喷,实实在在的东西。他想,即使是回去当个物理老师,不,就算是体育老师,他也愿意。
可还有一些东西让他牵挂着,一把柔软的、甜蜜的、一成不变的声音,一句从耳朵眼儿搔到心头痒痒肉的话,哪怕能再听上一遍,也是好的。
亲爱的,摆在你面前的选择实在不多呢。
回家
窗外,星光如流水般倾泻而过,悄无声息。
他躺着,软弱无力,象一摊蒸烂的茄子,唯一能动弹的,只是眨眨眼睛。
回家了,回家真好。
他看不到她。他猜她已经好了,否则自己不会在这里,在回家的路上。
他猜她正跟青蛙王子在一起。
管他呢。
他努力地想咧咧嘴角,做一个无所谓的表情,可他失败了,脸很疼。
这是后遗症吗?这是我当人肉电池的后遗症吗?
又有什么关系呢?
反正都要回家了,就要回家了。
家里有什么呢?
噢,他突然想起他已经好几个月没交房租了,工作估计也没了。
兴许他可以起诉房东老太漠视他人生命安全,说不定还能赚一笔赔偿金。
只是,那个吝啬凶狠又丑陋的老太还活着吗?
管那么多干吗?
只要给我一瓶啤酒,我就可以活下去,人生嘛,不就是这样的吗。
可是,没有人在等我回家。
真的没有吗?
他使劲地回忆着,生怕漏掉哪个远房亲戚,哪个有过一面之缘的哲学爱好者。
没有,一个都没有。
好象有一个吧。模模糊糊的,却又很熟悉的样子。
怎么也想不起来。
就是那个嘛,你们经常在一起的啊。
哪个嘛。
记忆仿佛被剜掉了一块,留下好大一个空洞。
就是那个嘛,她经常叫你什么来着……
亲爱的。
亲爱的。他的头开始猛烈地痛起来。
四周摇晃震动着,发出轰隆隆的响声。
飞船着陆了,舱门缓缓地升起,从门缝外涌入刺眼的白光。
到家了吗?
他突然害怕起来。
家。
亲爱的,我们回家了。
天凉了
还是那么一个宁静的黄昏,黑暗中,一个细细长长的影子,静静的,不说一句话。
她那迷人的宝石蓝眼睛、微翘的鼻尖以及如樱丰唇,宛如夜河中的金子,熠熠闪耀。只是神情有些黯然,她还没从两栖类的状态完全恢复过来,除了容颜。
她的新主人刚刚弃她而去,那个长着青蛙脸的贵族,象是遭到了天大的欺骗和侮辱,连续地做出许多组复杂而优雅的动作,在临走之前,还不忘向她丢下那样的一个眼神。那眼神,仿佛在它面前的,是一堆缠满了苍蝇和臭蛆的垃圾,而不是这样一个粉扑扑水灵灵的女机器人。
也许吧,上帝是伟大的,但并不能说一切都是完美的。
她望着它远去的背影,唇边无声地滑落一个词。
黑暗的另一个角落里,她的前主人静静地躺着,身上插满了碳纤维导管,以及各种各样的电线。他的眼睑颤动着,脸上时而兴奋欣喜,时而紧张恐惧,除此之外,他一动不动。
这是交易失败的违约金,他的赔偿是一个梦,一个很长很久的梦。
他突然全身哆嗦了一下,紧闭的眼角淌出一丝晶莹的液体,口中反复呢喃着一个词。
在梦里,他回家了。
天气凉了,青蛙们从池塘里跳上了岸,找个舒服的泥坑蹲了下来,准备过冬。冬天究竟是不会来到的,这不过是小行星向近地点运行途中暂时的冷却而已。
星空还是那么澄澈,如一汪泉水,无数的星光沉淀其中,互相召唤、牵引,勾勒出银河温柔的轮廓。
她缓慢地抬起了脸,边缘闪闪发亮,似乎在对自己,又像是对别的什么人,微弱而甜蜜地吐出那句话:
〃亲爱的,我快没电了……〃
然后,闭上了嘴唇,静静地期待着,回应或者是枯萎。
总有一个期待是会实现的吧。
轰隆隆,行星的另一面传来沉闷的巨响,震动惊醒了沉睡中的青蛙。
又一堆垃圾着陆了。
曼陀罗夜曲
陈楸帆
1
苏睡得不踏实,她似乎听见了什么。
月光从窗棂飘入,像一瓣瓣白松露菌,薄薄地贴在她的唇间,味道从大蒜到奶酪,又变成洋白菜,最后定在泥腥气上。苏转了个身,床上果然只剩下自己,孤零零的躺着。
只有一天的期限呐。苏心里暗自叹了口气。
书房里亮着灯,门缝中传来敲打声,噼啪作响。毫无疑问,马可又开始他的研究了,最近他对动物分类学很感兴趣,言之凿凿地声称,他已经抓住了卡尔·林奈①的马脚,拗口的双名法将从教科书中永远消失。
苏似乎看到,马可挥舞着拳头,吵嚷着18世纪的神创宇宙论已经死掉之类的疯话。幸好邻居中没有教会的耳目,否则后果真不堪设想。
明天一定要再去找那个人,一定。苏努力地闭上了眼睛。
她忽略了另一种声音,从客厅的大玻璃水箱里幽幽传出。那是她的宠物,一条名叫娃娃的鲵鱼,是马可从中国西南山区捎回来的。娃娃喜欢在凌晨时分,发出类似婴儿的呢喃声,刚开始,苏也有点心神不宁,后来慢慢也就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