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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渡娜-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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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晓风  
    (作者简介)————张晓风,女,浙江金华人,1941年生,台湾东吴大学中文系及研究所毕业,现为阳明医学院教授。出版作品多种,包括散文集《地毯的那一端》、《再生缘》、《我在》;小说集《哭墙》;戏剧《第五墙》、《武陵人》;报告文学集《心系》及儿童故事《祖母的宝盆》等。《潘渡娜》被认为是台湾第一篇科幻小说。作者与张系国、黄海一起,成为60年代起在台湾倡导科幻小说的拓荒者。 
    
     
    回想起来,那些往事渺茫而虚幻,像一帖挂在神案上的高祖父的画像,明知道是真的,却给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但也辛亏不真实,那种刺痛的感觉,因此也就十分模糊。 
     
那一年是1997年,20世纪已被人们过得很厌倦了,日子如同一碟泡得太久的酸黄瓜,显得又软又疲。 
    那时候,我住在纽约离市区不太远的公寓里,那栋楼里住着好几百户人家,各色人等都有,活像一个种族博览会。我在们自己的门上用橘红色油漆刷了一幅八卦图——不然我就找不到自己的房子,我没有看门牌的习惯,有时候我甚至也记不得自己的门牌,我老是走错。 
    就因着那幅八卦图,我认识了刘克用。而因为认识刘克用,我们便有了那样沉痛的故事。 
    那是一个周末的下午,他到这里来找房子,偶然看到那幅八卦,便跑来按了铃。 
    “这是哪一位画家的手笔?”他用英文问我。 
    “不是什么画家,”我也用英文回答,“是一个油漆匠随便刷的。” 
    “美国没有这样的油漆匠!他们不懂,他们只会把油漆放在喷漆桶里,再让它喷出来。” 
     
               ※        ※         ※ 
     
    “是美国的中国油漆匠刷的。” 
    “是你?”他迷惆地望着我。 
    “是我。”“你看,我就知道不是美国人画的,”他高兴地伸出手来,“而且,能画这样的画,也不是油漆匠。” 
    “跟油漆匠差不多,我是一个广告画家。” 
    “对不起,你能说中国话吗?” 
    “我能。” 
    “我是刘克用,我想来看看房子,想不到看到这幅画,可惜是画在门上的,不然我就要买去了。” 
    “我也后悔把它画在门上了,否则的话倒捡到一笔生意了。” 
    那天我请他到房间里面坐坐——结果我们谈了一下午,并且一起吃了罐头晚餐,而他的决定是不租房子了,反正他原来的意思也只是想偶然休假的时候,找个离实验室远一点的地方休息一下,现在既然跟们这么相契,以后尽管来搭个临时的床就算了。 
    他是一个生化学家,我从来还没有这么体面的朋友呢! 
    重新有机会说中国话的感觉是很奇妙的,好像是在某一种感触之下,忽然想起了一首儿时唱过的歌,并且从头唱到尾以后,胸中所鼓荡起的那种甜蜜温馨的感觉。 
    我和刘克用的感情,大概就是在那种古老语言的魅力下培养出来的。 
    一开头,我就觉察出来刘克用是一个很特殊的人,他是一个处处都矛盾的人,我想,他也是一个痛苦的人——正如我是一个痛苦的人一样。 
    他有一个特别突出的前额,和一双褐得近于黑色的凹下去的眼睛,但他其他的轮廓却又显得很柔和,诸如淡而弯的眉毛,圆圆的鼻头,以及没有棱角的下巴。 
    据他自己说,作生化学家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只需要把一个试管倒到另一个试管,再倒到另一个试管里去就行了。 
    “作广告画家更简单,”我说,“你只要把一罐罐的颜料放到画布上去就行了。” 
    “你不满意你的职业吗?”我们几乎同时这样问对方。 
    然后,我们又几乎同时说“不。” 
    可是,我知道,事实上,他一方面也深深以此为荣。我不同,我从来没有以我的职业为荣过,我所以没有辞职是因为我喜欢安定。有一次,是好多年以前了,我拿定主意要去找一个新职业,我发动我的车,想到城里去转一下,看看有什么地方招工。可是,忽然间,我发现我糊糊涂涂地竟把车子又开回广告社去了。 
    从那以后,我就认命了。 
    “像我这种工作,”我说,“倒也不一定要‘人’来做。” 
    “哈,”他笑了起来,“你当别人都在做人的工作吗?你说说看,现在剩下来,非要人做不可的事有几桩?” 
    “大概就只有男人跟女人的那件事了!” 
    我原以为他会笑起来,但他却忽然坐直了身子,眼睛里放出了交叠的深黑阴影,他那低凹而黯然的眼睛像发生了地陷一样,向着一个不可测的地方坍了下去。 
     
               ※        ※         ※ 
     
    长长的一个夏天,我不知道刘到哪里去了。我当然并不十分想他,但闷得发慌的时候就不免想起那次一见如故的初晤。想起那些特别触动人某些情感的中国话,想起彼此咒骂自己的生活,想起他那张很奇怪的脸。 
    有一天,已经很晚了,他忽然出现在我的门口,拎着一个旧旅行袋,疲倦得像一条用得太久的毛巾,我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抢着扶他,等我们彼此觉察的时候,我连忙缩回手,他也赶快站直了身子。 
    “那实验会累死人的。”他撇着嘴苦笑,但等他喝了一杯水,却又马上有了开玩笑的力气了,“喂,张大仁,如果今天晚上我死了,你应该去告诉他们,这种搞法是违法的,是不人道的,是谋杀。” 
    “去中国法庭呢?还是美国法庭?” 
    “去国际法庭吧!”他把鞋子踢了,赤脚坐在地板感,像要坐禅似的。 
    “你知道我今天来做什么?” 
    “不是真的留遗言吧?” 
    “不是,来告诉你,今天是七夕,很有意思的,是吧?” 
    我忽然哽咽起来,驾那么远的车,拖那么累的身子,就为告诉我这一点吗? 
    我曾经读过那些美丽的古典故事,那些古人,像于期和伯牙,像张邵和范式,但那不是1997,1997的七夕能有一个驶车而来的刘克用就已经够感人了。 
    “我照了一张相片,”他说,“很有意思的,带来给画家看看。” 
    那是一张放大的半身像,在实验室照的,事实上看得清楚的部分只有半个脸,他的头俯下去,正在看一列试管,因此眉毛以下的部分全都看不见,只有一个突出的额头,像帽檐似的把什么都遮住了。 
    而相片感大部分的东西是那些成千累万的玻璃试管,晶亮晶亮的,像一堆宝石,刘克用的头便虚悬在那堆灿烂的宝石上。 
    “还好吗?” 
    “不止是好,它让我难过。” 
    “你也难过吗?说说看它给你什么感觉。” 
    “我说不出来。” 
    “我来说吧,这是我们实验室里的自动照相设备照的,事实上并不是照我,而是照我那天做的一组实验。但我偶然看到了,大仁,我想流泪了,大仁,你看,那像不像一个罪人,在教堂里仟悔,连抬头望天都不敢。” 
    “我倒想起另外一个故事,一则托尔斯泰写的小故事,他说,从前有一个快乐的小村庄,大家都用手工作,大家都很快活,但有一天,魔鬼来了,魔鬼说:‘为什么你们不用脑子工作呀?’” 
    “你是指我的大脑袋吗?” 
    “正是,你就是拿脑子去工作的。” 
    “我不过就是脑袋大罢了。我并不比别人多有脑子。” 
    我们又把那张相片看了一下,真是杰作——可惜是电眼照的。 
    “我带来一根笛子,”他说,“你喜欢的吧?” 
    “喜欢,你能吹吗?” 
    “不太能,但就让它放在膝上,陪我们过今年的七夕,不也就很奢侈了吗?” 
    “古人是没有什么悲剧的想象力的,”我说,“他们所能想出的最惨的故事就是两人隔了一条河,一年才见一次面。而事实上呢?不要说两人,就是一个人,有时一辈子也没有被自己寻到啊!” 
    “好啦,老兄,为那个不善写悲剧的时代干杯吧!”他举起了他的盛满水的杯子。 
    我也举起我的。 
    可惜我们没有一座瓜棚,不然我们就可以窃听遥远的情话。 
    那一夜他没有吹笛,我不久就睡了。但在梦里,我却听到很渺然的笛声。很像我小时候在浓浓的树荫下所听到的,那种类似牧歌的飘满了中国草原的短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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