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穷途末路,可是就在那一瞬间,它消失了!走到穷途末路的是他自己的船,因撞上沙洲岩石而触礁是浓雾让他看不见那些岩石。他几乎被抛出船外,所幸在另一波浪潮打来之前,他抓紧了手杖桅杆。
那是一波滔天巨浪,把小船抛离水面,然後重重摔落在岩石上,就像人举起蜗牛壳往地上撞碎一样。
欧吉安削制的手杖,坚固又具法力,这一摔并没摔断,只是橡乾圆木一样在海面上漂浮,格得紧抓著手杖,在海浪由沙洲回流,形成第二波海浪涌起时,也被冲回大海,而免於被另一股浪潮打在岩石上而重伤致死。盐份刺激眼睛使他看不见,也让他呛水,但他仍然努力把头就高,抵抗海水的巨大拉力。他在浪头间的空档努力浮游时,数度瞥见岩石旁边有处沙滩。他用尽全力,加上巫杖的力量之助,拼命朝沙滩游去,却始终前进不了。波涛汹涌中,浪来潮去,他像废物一样被抛来抛去。海洋的寒冷也迅速夺走他的体温,使他渐渐衰弱到再也无法拨动双臂。这一来,岩石和沙滩都看不见了,他也不晓得自己的脸朝向哪里,他的四周、上下都只有海水骚动,让他目盲、令他窒息、使他溺毙。浓雾下,一阵大浪涌来,把他一翻再翻,像浮木一样投掷到空中,掉落在沙地上。
他躺在那儿,双手仍紧握著那根紫杉手杖。较小的波浪不断打上来淹覆他的身体,想把他往下拉。浓雾散了又来,接著雨雪落下来拍打著他。
过了很久,格得才有了动静。他们两手和膝盖支撑著爬起来,慢慢往沙地高处爬,离开水边。这时已是黑夜,他对著手杖低语,一道微小的风光立刻攀附在手杖上方。利用光线为导引,他挣扎向前,一点一点爬上沙丘。格得身受重伤、疲惫衰弱、寒冷不堪,如此在风雨飕飕的湿地上攀爬,成了他这辈子最辛苦的一件事。有一两次,他彷佛觉得,海水和风雨的轰隆声都止息了,手下的湿砂变成乾尘土,并感受到奇异星辰在他背上目不转睛地凝视。但他没有抬头,只是继续爬。好一会儿,他听见自己气喘嘘嘘,还感觉刺骨寒风夹带著雨水打在他睑上。
爬行总算让格得恢复了些许温暖。等他爬到风雨较为平缓的沙丘上时,才勉强站起来。
四周极为黑暗,他於是对手杖念咒,增强了光线,再继续倚著手杖前行。跌跌停停向内陆走了约莫半哩路,到了沙丘高点,格得听见海水的声音变大了,但声音却来自前方而不是後方。原来,从这里起,沙丘又是下坡,通向另一个海岸。看来,他登陆的不是岛屿,而是珊瑚礁,只是海洋中的一丁点沙地。
格得精疲力竭,已没有余力感到绝望,但他仍然忍不住呜咽起来,他站在那儿靠著手杖支持,艮久不知所措。然後,他歪歪倒倒转向右边,至少让寒风背著吹,再拖著身子顺沙丘走下去,打算在这冰封雪掩、海草覆盖的沙丘上找到一处落地,暂时避避风寒。正当他举起手杖照路时,不意在假光环的外围边缘,瞥见一抹微光,一道被雨淋湿的木墙。
那是个小屋或棚子,微小松散,彷佛是由小孩搭盖而成。格得用手杖轻扣低矮的小门,却无人应门。格得推门入内,他几乎得九十度弯腰才能进去,在小屋里也没办法站直。
木炭在屋内的火坑里正烧得红透,就著炭火微弱的光线,他看见一个白发长长的老人吓得倚在最远的墙边,另一个分不出是男是女的人,从地板上一大堆毯子或兽皮底下探头窥看。
“我不会伤害你们。”格得小声说。
他们没说话,格得看著其中一人,再看看另一人。他们的眼睛因恐惧而显得深暗。格得放下手杖时,毯子底下的人躲起来悲泣。格得扯下那件被雨水和冰水打得又湿又重的斗篷,再脱去其他衣物,赤裸著缩在火坑旁。“给我点东西包住身子吧。”他说道。他的声音沙哑,由於牙齿打颤,长久冰寒发抖,他几乎不会说话了,就算屋内那两人听得见,也听不出所以然,不会回答。他伸手从床堆抽出一条毯子,可能是羊皮吧,大概也是历史悠久,上面全是破洞与污垢。床堆下那人吓得低嚎,但格得没多理会。他把身子擦乾,然後小声说:“你们有木柴吗?把火烧旺些。老伯,我是来求助的,无意伤害你们。”
老人没有移动,只是害怕地呆望他。
“你们听懂我讲的话吗?你们不说赫语吗?”格得停顿一下,又问:“卡耳格语呢?”
一听到卡耳格,老人立刻点点头,像系在线上悲哀的木偶老人一样。但那是格得仅会的卡耳格语,所以他们也无法继续交谈。格得在一面墙边找到柴堆,就自己生了火,然後比手画脚要水喝,由於吞了海水使他非常难受,这时更是干渴如焚。老人瑟缩著,伸手指向一个装水的大贝壳,又把另一个装著烟熏鱼乾的贝壳推到火旁。於是,格得在火堆旁盘腿而坐,吃喝了一点东西,等力气和知觉稍微恢复,才开始纳闷自己身在哪里。他就算依靠法术风,也不可能航行到卡耳格诸岛,所以现在这小岛一定位於陲区,在弓忒岛东边,但仍在卡瑞构岛西边。真奇怪,居然有人住在这麽渺小荒寂的地方,它不过是个蕞尔沙洲罢了;这两个人说不定是被放逐的。但格得实在太疲倦,一时没有精神追究明白。
他一直把斗篷往火堆处翻转,把银白色的毛榇里先烘乾,等到表层的羊毛也暖和起来,虽然还没全干,他就用斗篷包住身体,在火堆旁舒展躺下。“睡吧,可怜的两老。”他对不发一言的主人说完,就把头直接放在沙地上睡了。 他在那个无名小岛睡了三天。第一天早晨醒来,全身每条肌肉都酸痛,而且发烧难受。他在小屋的火坑旁,像浮木般躺了一天一夜。第二天醒来,虽然仍僵硬酸疼,但已稍微恢复,他於是穿上那些没水可洗而残留盐结晶的衣物,走出小屋,在苍茫的清晨晓风中,察看一下黑影把他诱骗来的地方。
这是个夹杂岩石的沙洲,最宽约一哩,长有一哩多,四周被浅滩和岩石包围。沙洲上没有树木或树丛,除了海草之外,没有任何植物。小屋建在沙丘的一个洼处。屋中那对老人独自住在空阔大海上这个全然孤绝的所在。小屋是用漂流来的木板和树枝建造而成其实根本是堆起来的。饮水取自小屋旁一处略咸的井水,食物是新鲜或干燥的鱼、贝、和岩藻。格得原以为屋内那些破兽皮、骨针鱼钩、钓线、钻火器等,都来自山羊,但其实是取自花斑梅豹。远里也的确是海豹夏天来养育小海豹的地区,但是这样一个地方却没有半个人会来。老人害怕格得,不是因为他们以为格得是幽灵,也不是因为格得是巫师,只因为他是个人。他们俩早就忘记世上还有其他人。
老伯的惶恐与畏惧一直没有减轻。他每次若以为格得要靠近碰他,就会赶快溜走,然後从那头帘幕似的肮脏白发内,皱著眉盯视格得。至於老妇人,起初一见格得有动静,就会在毯子堆底下哀哼,但後来格得在幽暗的小屋里发烧昏睡时,曾见她蹲著注视他,露出不解、纳闷和关切的表情。不久老妇便主动取水给他喝,他起身要接贝壳时,她吓得把贝壳打翻了,里面的水全部洒光,于是她哭起来,还拿灰白的长发拂拭眼睛。
现在,老妇看著格得走下沙丘到海边,把冲到海边的船只厚板收集起来利用老伯的小斧头和自己的捆绑巫术,重塑一条船。这既不是修船、也不是造船,因为可用的木头不够,全靠巫术弥补不足。不过,老妇倒不太观看他奇妙的工作,反而常观看他本人,观看时,眼里总流露著同样关切的神色。过了一会儿,她离去,马上又带回一样礼物:她在岩石上拾取的一大把贻贝。格得接过贻贝,就湿答答地生吃了起来,吃完还向她道谢。
她似乎受到鼓励,又回到小屋里,回来时手上拿著东西,用毯子包住。她不放心地一边看著格得的睑,一边打开包裹,然後举起来让格得看。
那是一套小孩的衣服,丝绸锦锻,镶有高贵的珍珠,因盐渍和岁月而发黄。小小的上衣所镶绣的珍珠是格得认识的图形:卡耳格帝国双白柙的双箭,上面还加了个王冠。
老妇人身上穿的,是一件缝工拙劣的海豹皮衣,外表又皱又脏,她先指指那件小丝质衣裳,又指指她自己,微微笑起来,那是甜蜜天真、宛如婴儿的微笑。那套小衣裳的裙子特别缝了一个隐密口袋,她从口袋拿出一个小东西,交与格得。那是小块深色的金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