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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女人优雅地靠过来,宽慰地拍着他的手,回答道:“他们有后台,我亲爱的,现在赶快跟他们说声谢谢,讲点礼貌。我们还有好些东西要收拾呢——要不然你就得穿我的衣服了。”
“我、我——”
她温柔的手突然握成拳头,一拳狠狠敲进他的肋骨。
“喔——先生们,”阿露德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真不知该怎么感谢你们才好——”
“塞涩梅,”费堡骆和蔼可亲地说,“不用谢。那么,就让我们就此别过,南尖塔再见吧?”
商人们咯咯笑着,一窝蜂涌了出去。阿露德却还在大喘气,发出的声音渐渐变成了凄惨无奈的抽噎。但当众人离开,却露出一个人来。在整个过程中,那人一直镇定地坐在众人身后。他膝盖上横放着一把阔刃剑,剑刃上幽幽地发出致命的魔力。
握着剑的手阔大多毛,术士抬起头一看,原来是闻名四海的武士包伦顿·哈布莱,他们可是老相识了。
武士挺了挺背,像严霜般直端端地凝视着术士的眼睛,“阿露德,我们又见面了。”
“你——!”术士恶狠狠地骂了一声。
“呵,法师,你现在可是我的房客了。来吧,省下你一贯的诅咒和吐沫。要是你过分生气,我就把你夹在我的胳膊下,拖到小孩子们玩耍的小溪边,让你好好冷静冷静。我还要狠狠地打你的屁股,打得它又红又肿。我听说,这一点也不会碍着你施魔法,一点也不会。”一只长满老茧的粗大手指像是不经意般,戳在阿露德的鼻尖上。
术士惊恐地眨着眼睛:“什么?谁——”
“谁告诉我的,对不对?”哈布莱扬起下巴,微笑着朝阿露德肩膀后抬了抬。
法术之主转过身,刚好看到菲雅灵敏得像野猫一般,穿过他们来时一同走过的那道门。她最后的身影,只是一片明亮的绿色。
塞涩梅·阿露德阁下发出绝望的呻吟,双腿发软,人已濒临痛哭的边缘。他面容失色地转过身,才跑了两步,就发出一声惊讶的尖叫,陡然停住脚步。哈布莱亮晃晃的剑正顶在他的胸口。
术士慢慢地,极不情愿地抬起眼睛,从那把拦住他去路的剑,一直看到握着剑的高大武士。包伦顿·哈布莱低沉的声音里似乎有些怜悯,“为什么所有聪明的术士,总是不会学习吸取生活的教训呢?”
利剑挥出,扬起又落下,接着稳稳回了剑鞘。一双大手按在术士抖个不停的肩膀上,“阿露德,一个术士,要想活得长命百岁,”哈布莱轻声说,“就得学会拒绝生命中永恒的诱惑。”
*****
一众莎儿神术士头上开始冒汗,他们紧张地用法杖瞄准,紧紧地端着棍子,那些挥出的魔法,把古老的石头掀了个底朝天,在地面上撕开一条大缝,下面的生物早该死了几百回。也莱看了非姆特一眼,他往后退了一步,松开手,手指上的魔法戒指冒着烟,碎成片;赫理格扔掉手里失效的棍子,砰地响了一声;札鲁佛也把手里没用的法杖插回腰带。
“够了!”也莱摇摇手,大声道:“够了!莎儿神的恐怖术士兄弟们!”总得留下点防身武器,免得今天遇到什么别的敌人——或者,喔,诸神在上,下面还有人活着。
“教士转职术士”们突然转过头,静静地朝他眨眼睛,就好像他们忘记了自己是谁,在什么地方。
“我们还有一桩神圣的使命,黑暗兄弟们,”也莱提醒众人,让他们听清他嗓音中装出来的遗憾之意,“而这桩使命,并不是在一片树林中心,把一座被遗忘的废墟轰个底朝天。我们的任务是神选者——他还活着吗?”
三颗脑袋朝混乱的灰烬里张望。而五个人也一起低下头,打量他们开始攻击的那眼井,那里只剩下一片灰尘的粉末。地穴下全是碎石,还有——
一个莎儿神信徒仓惶失措地叫起来。
宣称自己是阿祖色的竖琴手,正站在他们射击的靶心原地,分外镇定地回看他们。而那三位老人,充满敬畏地使劲眨眼,也安然无恙地站在他身旁。——祂,他们,还有井底周围的地板,似乎分毫未变。
“你们,弄完了吗?”那竖琴手静静地问,抬头向着他们,灰色的眼睛格外坚定。
冰冷的恐惧从也莱喉咙慢慢滑进他的肚子窝,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但非姆特厉声咆哮,“莎儿神,杀了他们!”并从腰带上又抽出一根棍子。
也莱和札鲁佛来不及还阻止他,非姆特已经一大步跳到井口边,念出一句咒语,火流即刻冲往昏暗的地穴,笔直地射向灰眼人向上抬起的脸庞。
竖琴手一步也没挪动,但他的嘴巴突然大张开(一个普通人无论如何不可能把嘴张得那么开),火焰已端正地落在他身上,全射在要害之处,他微微颤抖了一阵。身边的三位老人跌跌撞撞地围住他。
看起来这是某种保护魔法,只要竖琴手一动,三位老人也就随之而动。
过了一阵,火球减弱锋芒。竖琴手带着一脸无动于衷的表情,仍然站在原地,烟雾从他最后里飘出来。
他朝莎儿教士赞许地看了看,评论说:“以后再烤肉,记得多加胡椒粉。”
恐怖术士发出一声惊惧的尖叫,掉头就跑。阿祖色低下头,看着石穴中正在挣扎的伊尔明斯特:“我可是认真的,”他严肃地说,“你必须赶紧摆脱她。”
“我、我没办法啊——”伊尔明斯特喘着气,瞪着丝拉德·林娜那双黑眼睛,而她则在他身体中上下窜动,就像条得意洋洋的巨大食人蛇,越来越紧地缠绕着他。
“你不可能摆脱我的,”她开心地低声道,冰冷的嘴唇离他只有短短几厘米。她一开口,伊尔就可以感觉到她朝他脸上吐出的寒霜,“哪怕你是个神选者,哪怕你能拿到凯撒斯留在此地的所有法力,你都拿我没办法。——甚至连他,我也不放在眼里。”
她扬起头,挑衅般地看了看阿祖色,同时用一团凝固成形的固体雾气,像巨手一般,缠住伊尔的脖子;雾气剩余的触须,围在两人周围,有如森林里茂密的树丛,上上下下起伏不定,不断抽打着飞来的碎石板。
阿森兰特人再也无法出声,只是挣扎地往肺里吸气。鬼魂般的女巫悠悠闲闲将迷雾最高处的尖顶,变成一具美丽而立体的人形肢体,虽说是曲线玲珑,却足以让人致命。
细长的手指长出长长的指甲,就好像是魔鬼的爪子,慢慢长成丝拉德的手掌般大小,亲昵地伸向伊尔的嘴巴。
“我认为,我们该先把你的舌头拔出来,”她大声说着,“免得他弄脏了这里——啊。但是,何妨再等等?在他沉沉睡去之前,丝拉德,难道你不想告诉他点事情吗?喔,哈哈哈哈……”
剃刀般锋利的爪子抚摸着伊尔明斯特被卡得透不过气来的脖子,轻松地切入她所发现的第一块裸露肌肤。人类法师几乎快被掐死,那指甲同时深深地探进他的喉咙管。女鬼饥渴地舔噬着他脖子上溅出的小血滴,兴奋地高举起血淋淋的爪子,对准头顶朝下的束束阳光。
“啊!我终于复活了!”丝拉德嘶叫道:“完完整整地复活了!我又可以呼吸了!我恢复了感觉!”她把手拿到嘴边,使劲咬了咬自己的指关节,骄傲地伸到阿祖色的人类化身面前,让他看清手指上正在流血。“我流血了!我——复活了!”
话没落音,她尖叫起来,身体晃动,回过头一看,深黑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满脸不敢置信的表情。一把剑,剑刃上全是血迹,冒着古怪的烟雾,从背后刺穿了她的胸膛,只有剑尖露在她双乳之间。
“有些人活得太久了,他们不该活得那么久,”毒勒恩·塞塔琳手里握着剑柄,声音像丝绸那么光滑,沾沾自喜地瞪着人类法师的双眼(其实这时伊尔本还在丝拉德的魔爪中动弹不得),“伊尔明斯特,你也该同意我说的话吧?”
*****
一道大门猛地被推开,沉重地撞在两旁的墙上,巨大的隆隆声阵阵响起。高大宽肩女人此刻站在门口,满眼警觉之色,穿着自己最痛恨的那套战甲。然而她站在房间中一动不动,环视着周围环境,腰间的长剑半露出鞘,闪闪发光。女人身上的每一寸都无不显示,她是一个久经沙场的战士。
有时候,雷诺兰冯总希望自己能长得更帅更强壮,年纪再大十岁。要是这么棒的女人能朝他露出微笑,他真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不妙的是,此时此刻,女人做了很多事,可惜一点笑容也没有。她低头看着他,样子就好像是在自家夜壶里瞅见一条毒蛇似的。唯一让雷诺兰冯稍感安慰的是,大厅里并不是只有他一个法师,面对这个怒气冲冲的女人。他的导师,刻薄嘴巴的精灵亦莱堪劳纳凡,正坐在几米开外的天鹅地毯上,呼哧呼哧地大声喘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