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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拿不准要不要去酒吧间告诉约翰·法阿等人,但后来想,他们要是想知道,一定会问她的;而且说不定他们已经知道了呢。
她躺在铺位上,想着那只凶猛、强壮的熊,想着他冷冷地喝着烈酒的样子,想着他在肮脏的单坡屋顶棚子里的孤独寂寞。做一个人却是多么不同啊!人总有自己的精灵可以说说话。在安静、不动的船上,没有了金属和木头没完没了的吱吱声,没有了发动机的隆隆声,也没有了船旁哗哗流动的水声,莱拉慢慢地睡了过去,潘特莱蒙也在她的枕头上睡着了。
正在她梦见自己被囚禁的、非常了不起的爸爸的时候,她突然没有任何理由地醒了过来。她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船舱里一盏昏暗的灯被她当成了月亮;灯光照着她那件崭新的防寒皮衣,僵硬地躺在船舱的角落里。她一看见它们,就想再穿上试试。
一旦把皮衣穿到身上,她就不得不到外面的甲板上去了。于是,一分钟后,她打开扶梯顶上的门,走了出去。
她立刻发现,天空中出现了一种奇怪的现象。她以为是云彩,在剧烈的搅动下,不断地移动、颤动。然而,潘特莱蒙低声说:
“极光!”
她惊讶得不得不紧紧抓住围栏,以免自己掉到海里去。
这一景象占据了北方整个天空,大得几乎令人难以想像。似乎它就是从天堂里来的,由精美的灯光组成的巨大的帷幕悬在半空,甩动着。它呈淡绿色和淡粉色,跟最薄的织物一样透明;下面的边缘是浓浓的深红色,如同地狱中的烈火。它们无拘无束地摇摆着,闪着微光,比最优秀的舞蹈演员的舞姿还要优雅。莱拉觉得自己甚至能听见它们的声音:甩动时发出的浑厚、遥远、低低的飒飒声。在这轻盈、优雅之中,莱拉的心头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有如见到那只熊的时候产生的那种亲近之感。她被它感动了,那是如此美妙的一种感觉,近乎于神圣;她发觉自己眼里泛起了泪花,眼泪把天上的光折射得甚至更为分散,宛如五彩缤纷的彩虹。不久,她发现自己进入了一种恍惚的境界,跟她解读真理仪时的状态一样。她平静地想,推动真理仪指针运动的那个东西——不管它是什么——也许就是让极光发光的那种东西,甚至也许就是尘埃自身。虽然她的思绪里想到了这个,但她并没有意识到,而且很快就把它忘了;只是过了很长时间之后,她才记起来。
就在她目不转睛地看着的时候,在那道轻纱和流动着的半透明的色彩后面,好像正在形成一座城市:有塔尖和圆顶,有蜂蜜色的寺庙和柱廊,有宽阔的大道,有阳光明媚的公园。莱拉看着它,觉得有点儿头晕目眩,好像并非是在仰视,而是在俯瞰,向一个宽得无法横渡的港口对面俯瞰。这是远方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然而,的确有什么东西正在横渡那个港口。莱拉试图盯着那个移动的东西仔细看看,但却感到一阵眩晕,因为那个移动的小东西并不是极光的一部分,也不属于极光后面的那个不同的世界,它就在这个镇子的上空。等她看清楚的时候,她就完全清醒了,空中的那座城市也就消失了。
那个飞着的东西靠得更近了,展开翅膀,绕着他们的船飞了一圈,然后向下滑行,强壮有力的翅膀轻轻扑打了几下,降落下来,在距莱拉几码远的木甲板上停了下来。
借着极光,莱拉看见那是一只块头很大的鸟——是一只漂亮的灰色的鹅,头顶上闪着一道纯白色的光。然而,它并不是一般的鸟,而是一个精灵——尽管在场的除了莱拉并没有第二个人。一想到这个,莱拉就感到一种很不舒服的恐惧。
这只鸟说:
“法德尔·科拉姆在哪儿?”
突然之间,莱拉一下子就知道它是谁了,它是法德尔·科拉姆的朋友、部落女王塞拉芬娜·佩卡拉的精灵。
她结结巴巴地回答说:
“我——他在——我领你去找他……”
她转过身,三步并作两步地下了扶梯,跑到法德尔·科拉姆的船舱,打开门,冲着黑乎乎屋子里叫道:
“法德尔·科拉姆!女巫的精灵来了!他在甲板上等着呢!他是自己飞过来的——我亲眼看见他从天上飞过来的——”
老人说:“孩子,请他在后甲板等我。”
那只鹅精灵威严地走到船尾,环顾了一下四周,显得既文雅又粗犷,让莱拉感到一种挥之不去的恐惧,觉得自己似乎是在招待一个幽灵。
这时,法德尔。科拉姆从下面走了上来,全身裹在那一整套防寒服里,后面紧跟着约翰·法阿。两个老人恭敬地鞠了个躬,他们的精灵也对这位来客表示了敬意。
“你好,凯泽,”法德尔·科拉姆说,“再次见到你很高兴,也很荣幸。你看,你愿意到里面去还是愿意待在露天里?”
“我愿意在外面。谢谢你,法德尔·科拉姆,在这里待一会儿,你能抗得住寒冷吗?”
女巫和她们的精灵感觉不到寒冷,但他们知道人类对寒冷是敏感的。
法德尔。科拉姆请他放心,因为他们穿得都很暖和。他问:“塞拉芬娜·佩卡拉好吗?”
“她向你问好,法德尔·科拉姆。她很好,也很健壮。这两个人是谁?”
法德尔·科拉姆把他们俩做了介绍,这只鹅精灵使劲地盯着莱拉看。
“我听说过这个孩子,”他说,“女巫们一直在谈论她。看来你们这次来是要打仗的了?”
“不是打仗,凯泽。他们从我们那里抢走了孩子,我们要把他们救出来,希望女巫们能帮忙。”
“不可能全都帮你,有的部落正跟寻找尘埃的人合作。”
“是不是人们所说的那个祭祀委员会?”
“我不知道这个委员会是干什么的,但这些人是来找尘埃的。十年前,他们带着实验设备,来到了我们这个地区。他们付给我们一笔钱,让我们允许他们在我们的土地上建实验站,他们对我们都是以礼相待。”
“这个尘埃是什么东西?”
“它来自外空。有人说它一直就存在,也有人说是最近落下来的。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当人们知道这个东西的时候,他们感到了巨大的恐慌,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去弄清楚它到底是什么东西。但是,女巫们对此丝毫也不关心。”
“找尘埃的那些人现在在哪儿?”
“在东北方向,离这里有四天的路程,那个地方叫伯尔凡加。我们部落跟他们没有签什么协议,而且因为我们长期欠着你的人情,法德尔·科拉姆,所以我才到这里来,告诉你怎么找到那些寻找尘埃的人。”
法德尔·科拉姆微笑了,约翰·法阿满意地拍着他的那双大手。
“谢谢你,先生,”他对这只鹅说,“但是请你告诉我们:关于这些寻找尘埃的人,你有没有掌握他们更多的情况?他们在这个叫伯尔凡加的地方干什么?”
“他们建了一些金属和混凝土建筑,还有几问地下室。他们烧的是煤油,那是他们耗巨资运过去的。我们不知道他们在于什么,但是在那个地方,以及方圆几英里的地方,却充斥着一种仇恨、恐惧的气氛。这些情况女巫们看得见,而别人是看不见的。动物也远远地躲着那里,鸟儿也不往那儿飞,北极旅鼠和狐狸都逃走了。所以那个地方才叫伯尔凡加——意思是邪恶的旷野。当然,他们并不叫它伯尔凡加,他们叫它‘实验站’。但对别人来说,那里就是邪恶的旷野。”
“他们的防卫情况怎么样?”
“他们有一个连的北鞑靼人,配备着来复枪。士兵都很优秀,但缺乏实战经验,因为从定居点建立以来,还没有人对它发动过袭击。营地周围有一道铁丝网,还通了电。也许还有别的防卫手段,但是我们不了解,因为我说了,我们对他们没什么兴趣。”
莱拉急切地想问个问题,鹅精灵意识到了,眼睛看着她,像是表示同意似的。
“女巫们为什么要谈论我?”她问。
“是因为你的父亲以及他对另外的世界的了解,”精灵答道。
他的回答让他们三个人都很惊讶。莱拉看了看法德尔·科拉姆,他带着微微的困惑回望着她和约翰·法阿。约翰·法阿也是一脸的迷惑。
“另外的世界?”约翰。法阿问,“对不起,我没太听清楚,先生,但那会是什么样的世界?你说的是星星吗?”
“绝对不是。”
“也许是鬼神的世界?”法德尔·科拉姆问。
“也不是。”
“是极光里的那个城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