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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谢谢。”
奇怪,无比谦卑,岑诺芹却做得非常自在,唉,生活逼人。
“俱乐部信箱非常受欢迎。”
“托赖,托赖。”
“漫画小说收视率也不错。”
收视率?这人可能来自电视台。
“请继续交稿。”
“是是是。”
我喜欢保留有功的旧人,改革的意思是,拿更好的来代替不好的,并非拿我喜欢的来代替我不喜欢的,伍思本上任以来,丢掉不少原有的东西,改了又改,可是销路江河日下,公司赔本,你说改得对吗?”
岑诺芹噤若寒蝉。
怎么搞的,竟像听党训话似。
“大家明白了就好。”
“是是是。”
“开会时我会叫立虹通知你。”
诺芹意外,林立虹还在?这女孩子倒厉害,真人不露相呢。
她唯唯喏喏,挂上电话。
咄,换了一年前,早就一走了之,彼时宇宙不做去银河,要不然到金星,有什么大不了。
今天,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大家都气馁了。
诺芹咳嗽两声。
她打开读者信:
“文笔小姐,请问,你与文思是否好朋友!你们答读者之前,足否一起开会?”
是,还写报告呢。
另外一封:“我结婚已经八年,以为生活就是如此,刻板、呆滞,上一代的人一直夸张平凡是福,我也愿意相信,直至遇见了一个人,我们发展得很快,他吻我的时候,我全身痉挛,这是我多年来第一次与异性有肌肤之亲,我想问你:我应该离开丈夫去享受这种爱与被爱的感觉吗?”
读者文笔奇佳,直逼艳情小说作者,甚至更好。
诺芹很感动。
她立刻答:“有孩子吗,如果没有,还等什么呢,立刻开门走出去,即使只能维持一年半载,在所不计。”
答案一出,信箱另一半主持人破口大骂。
文思这样斥责:“专门有一种伤风败德之人,教人离婚,教人淫奔,像世上除出肉欲之欢,并无其它意义,并且把爱收窄到生理器官之内……”
诺芹只得扔下报纸。
那老女人恨她是因为她更受欢迎。
而且,她有男朋友。
她去电林立虹:“文思到底是谁?”
那女孩笑,“三分钟前人家也刚问你是谁。”
“我请你吃饭。”
“文思还答应送我南洋珠耳环呢。”
“你可有答允?”
“当然不,我不会揭穿任何一方面身份,时时有愤怒的读者要把佚名作者揪出公审,难道都举手投降不成,我们需维护言论自由。”
失敬失敬,诺芹更加不敢小视这位林立虹小姐。
“作者互骂,你不觉得有辱报格?”
“唏,这叫笔战,读者最感兴奋。”
最好滚在地下撕打,扯衣裳拉头发。
诺芹赌气!“真不知你想吸引些什么读者。”
“所有读者,他们是我们的米饭班主。”
口气似红小兵。
没有年纪差距也有代沟。
“岑诺芹,继续努力”她喊出口号后挂断电话。
诺芹颓然。
这个时候,门钤忽然响了。
诺芹去开门。
“咦,庭风,你怎么来了?”
“有要紧事。”
她姐姐一进来,四处观望,“哗,似狗窝。”
扔下最新款的名贵手袋,点起一支烟。
诺芹立刻把她手中的烟摘掉,“此处严禁吸烟。”
庭风叉着腰,板起脸,“最近,你在写些什么?”
诺芹十分心虚,“你怎么管起这些芝麻绿豆的事来,外头局势那么紧张,听说明年政府可能要换班子,你消息灵通,说来听听?”
庭风自手袋里取出好几本小并,问妹妹:“这些,都是你写的?”
咦,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大迭花花绿绿的小书,分别叫《欢乐之源》、《玉女私记》、《风流女学生》。”
庭风声音变得十分生硬,“听说,都是你的大作。”
诺芹大惊,“冤枉呀。”
“你看,笔名叫勤乐沁,这不是岑诺芹调转来读吗,还说不是你?”
诺芹喊救命,“我怎么会写艳情小说?我连普通小说都没写好。”
庭风冷笑一声,“难得你这样谦虚,可是外头传得十分炽热,都说是岑诺芹小姐新尝试新作风,看样子你得登报澄清。”
诺芹忽然冷静下来,“确不是我。”
“我相信你。”
“是又怎样,人总得生活。”
“生活还不致于那样艰难。”
“一不能赊,二不能借,不是人人像你那般能干,大把囤积。”
“不需要连皮带肉赡送读者吧。”
“外边情况已经十分凄厉,一到这种情形,电影与小说黄色素大增。”
“不是你就好,你在专栏里澄清一下。”
“姐,各行有各行规矩,我不会教你做生意,你也莫教我写专栏。”
庭风走了。
她没有把那些小书带走。
诺芹拾起一本翻阅,意料之中,写得并不好,每隔三页,便生硬地加插一些经典场面,像是另一人所写,与前文后理不甚吻合。
销路可好?诺芹茫无头绪,一定有赚吧,奸商们这才乐于尝试。
她打开报纸,发现有编辑在编后语中发出下述厉的呼声:“与报纸共度艰难!与报业共存亡!与本市共兴衰!”
本来精神紧绷的诺芹不禁笑出来。
唉,还有什么话可讲,都被人家的伶牙利齿说尽了。
她打开读者来信。
“文思与文笔两位女士,我有一个独生女儿,今年廿三岁,大学毕业后结婚,生活幸福,她最近怀孕,因打算在生育后继续工作,想我帮她育儿,我对这个建议求之不得!可是,亲家会否怪我独霸孙儿?我没想过与亲家分享弄孙之乐,是否自私?”
那么可爱的怀疑,诺芹大笑起来。
“自私的外婆:你大可放心,抚养婴儿这等苦差,大抵不会有人与你争个不休,至于女婚的父母,假日让他们与孙儿欢乐时光,已经足够,是休女儿生育的子女,你当然占大份,不必惭愧,祝婆孙彼此、水达爱惜。”
真难得还有那样的外婆。
不料文思又来挑衅。
“文笔,我接到另一位太太来信,她正是你那可爱的外婆的亲家,原来这个外婆自恃身家丰厚,雇用两个保母,决定将别人的孙儿霸占,现在连女婿亦住在她家,你说成何体统?”
这时,演者纷纷加入战团:有人骂媳妇,有人斥责公婆,所有家庭里不如意的纷争都拿出来报端公开,盛况一时无两。
信箱这样成功,诺芹忽然想念伍思本。
她到什么地方去了,不知可有高就。
在这个时候失业,哪里还找得到更好的工作,听说在楼价顶峰的时候!她买进一层两千平方尺的公寓,分明打算大展鸿图……
一下子打沉,日子不晓得怎么过,不知有无后悔当初作得太大,可惜已完全失去联络。
李中孚拨电话来,“诺芹,到我家来吃饭。”
“不,谢谢。”
“家里舒服,有好菜好酒。”
“我怕见伯母。”
“没有伯母,我做你吃。”
“真的,令堂去了什么地方?”
“到多伦多探亲已有个多月,乐不思蜀。”
“加国也不景气呀,加币跌至立国一百四十年来最低位。”
“也许人家钝胎,不见他们发愁,照样种花钓鱼泛舟。”
“是否我们太敏感?”
“不,我们赌得太大。”
诺芹叹气,“我们环境不一样,人家资源丰富,自给自足,肉类谷物鱼获林木,什么都有,最多不买法国香水、美国时装,就可以熬过去。”
“还有,”李中孚接上去:“从来没有繁华过,也不觉什么损失。”
“所以,爬得高,跌得重。”
“你来不来?”
“不如出去吃撑着市面,反正你是公务员,不受影响。”
“一天到晚听你们这种充满嫉妒的语气,已经胃生瘤。”
“会吗?”
“有机会。”
他们到一家很出名的中菜馆晚饭。
奇怪,招呼好得不得了。
李中孚说:“咦,居然有餐牌看了。”
诺芹吃惊,“从前没有的吗?”
“从前,部长给什么吃什么,吃完付账,并无异议。”
诺芹骇笑。
他们选了几只清淡小菜。
一直到走,只得三桌人客。
中孚说:“连日本人都不来了。”
诺芹答:“坡帮也跌得很厉害。”
中孚揶揄:“你怎么知道世事?”
“我在那边有稿费可收。”
“原来如此。”
“昨夜看国际财经消息:东南亚经济不景气,影响可乐销路,故此股价大跌,竟达汽水都不喝了,可知是窘逼了。”
“东洋人嘲笑我们的华丽海景只值从前一半。”
“亏他们赤着脚还有心情笑别人衣不称身。”
中孚搔搔头,“忽然之间看清楚许多嘴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