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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微歪着头,眼睛仔仔细细地搜寻着。路灯黄色的光,在他脸上投下一块一块的阴影。
仙道就站在暗处看着他。流川在他眼里变得那么可爱,头一次觉得他那么可爱。
不是孩童般的可爱,而是二十七岁仙道看二十六岁流川的可爱。不是柔软的滑腻的,而是磨砂玻璃一般,有着细细的起伏和纹路,坚硬却不尖锐。
这个夜里,仙道在光线始终微弱的情况下,回首看见了十一年前的流川,又抬头看见了十一年后的流川。
这个一如既往却又因此变得更美好的流川。
仙道在静静的夜里的那一刻,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当流川回转身走到门口要将钥匙插入门孔的时候,仙道从后面走上来,像要从黑夜里抢回什么似的抱住了流川。
流川一怔,手里的钥匙差点儿掉下来。
仙道也不言声,又收了收双臂,把流川箍得更紧。他的胸膛就抵在流川背上毫无修饰地传递着心跳。他嗅到流川发间淡淡的洗发水味道。他的头发软软的,却一根一根都很有弹性,好像被风吹成怎么不堪的模样,他一甩头便又都弹回原状。
仙道在流川的肩颈相接处,找到了合适的位置,把头靠在那里,吸一口气,夜里凉凉的空气一下进入肺里,全身都一激灵。
这样栖息在流川的肩头,仿佛飘荡的灰尘终于找到了落脚点,好像贪心的孩子抱住了一直想要的那件玩具。
“流川……”仙道喃喃开口,“该怎么说……”
“……”流川不语,任凭仙道树袋熊一样抱住他,懒懒地半晌不动不出声。
过了一阵,他终于说:“好像……一直就喜欢你。”
十一
仙道钥匙链上的那个深蓝色的圈儿,从流川手指缝里垂下来,一摆两摆,在空中荡来荡去。
仙道的双臂也环成一个圈儿,扣住流川不让他动弹。
两个人逆着路灯光线的影子便紧紧密密地合在了一起,像是一尊不知所谓的奇怪的黑色雕像。雕像的另一端连着四只脚,向上顺延,两个躯干,两颗心。
就算影子在某一时刻叠合得天衣无缝,影子的主人却还是那两个你是你我是我的自由人。仙道的胳膊那么有力,锁过去,也没办法让彼此的身体有所牵挂合粘连,而钥匙在流川的手里。
仙道很诚恳地让声音闷在流川的颈项间,他说,好像一直就喜欢他的。即使不承认,或者再迟些再早些承认,都还是这句话。
仙道认为他真的一直喜欢流川的,他深信不疑。不然干吗一直暗地里花痴一样梦着人家呢?
当然喽,从喜欢上到承认,从承认再到说出口,这要过程,可以理解。多年之后的这次重逢就是让他承认并说出口的契机。多好的老天爷。
一切由意外开始,所有的发展却在意料之内。
这样回应流川的注视,回应自己的梦境,真是……花好月圆。
哗啦啦,哗啦啦,那串钥匙开始在流川的手里响起来,他的右臂在动,微微向上,伸前,细致地移动,然后是开锁的旋转响声。
“没完啦?我要进去了,困。”流川的声音开始变得含糊,他真的困了。
“严肃点儿,表白呢我这儿!”仙道一听流川掏心挖肺的困劲儿,气儿忽然窜了上来。
困你不说谁知道?你不依不饶地盯着人看的时候,人家的怀抱多温暖;我这儿表达心声的时候,你全当是耳边“蜂”,就差不耐烦地拿手哄了。
流川顿了一顿,大概在想这样撑开仙道的胳膊,目不斜视地走进去便睡的确不妥。他也可能还在继续想,如果就这么撑开仙道的胳膊,走进他的房,脱下他的衣,再睡上他的床,今晚难免恶梦来袭。
也可能流川脑子里在想一些比这人情世故更微妙一点儿的东西。可能的吧。他困是不假,他知道自己困是因为直觉开始变模糊,所以他急着去睡,要等睡足之后直觉才重返岗位。
然后他就可以知道今晚发生了什么。
人情世故已很难搞,比它更微妙一点儿的东西,只有靠直觉流川才不会完全档掉。就像打球一样,最重要的是知道对手要做什么,可是人心搁肚皮啊,只能靠直觉,来自经验的直觉。
流川用他尚存的一点儿直觉提醒自己,这次恐怕要靠另一种仍未可知的直觉……
仙道的手终于松开。听见他在背后叹口气,说:“睡去吧你。”
流川像是听到指令的机器人,毫不犹豫地迈步进门,脱衣上床。程序安排得节奏紧凑,机器人的动作也连贯流畅。
仙道站在门口看着流川离去的身影仿佛都释放出一种原始的喜悦之光,他在心里暗想,不是流川有病,就是自己有病。
看表,十一点五十,早就过了流川平时睡觉的点儿,不管怎样,这样折腾到深夜才让他去睡,于他已是一种侮辱了。
所以这件事看上去只能证明自己有病。
只是情生于心,未来得及查看日程表的安排,就不择时机地说出来了。
仙道望了望乌七抹黑的房间,努力再回味刚刚那一股子上头的冲动,却找寻不到了。那种梦游一样的感觉在黑夜里来又在黑夜里消失无踪。过程记得一清二楚,回忆得再细致精确,却也仅仅是过程是过程还是过程。看别人在动作看别人在表情,什么都可以再被模拟,就是没有了任何感觉。
仙道想如果明早醒来,大概仍可以再抱住他对他说喜欢,仿佛这件事一出口便世人皆知成为公理,你再多念一遍少念一遍都没所谓。
前一刻未被证明的假设,后一秒就成了不可推翻的真理。
仙道临睡前又用了他很会转逻辑的大脑想了一遍:他喜欢印象里十五岁的流川,他喜欢印象里十六岁的流川,他喜欢梦里不断出现的流川,他喜欢十一年后今日里睡在身边不省人事的流川……
好了,没说错,一直喜欢他的。
心安理得了,仙道翻个身,背对流川,睡了。
同一夜的梦里,出奇的,仙道梦见流川说“喜欢”,流川梦见仙道说“……抱歉”。
翻身,再翻身,醒来。
仙道眯缝着眼睛用手肘探了探右边的位置,空的。扭脸又瞧了一眼,的确是空的。
脑子里也空空的,不知该想些什么。一骨碌坐起来,用手在头发上胡乱地抹了一把,昨天的记忆像是无足轻重的尘埃在空气中飞扬起来,星星点点,没有体积和质量,用呼吸的力气就可将它们吹散,却又在下一次吸气的时候吸回身体里。
仙道有点晕乎乎地走进洗手间,打开水龙头用手掬了水就往脸上撩。嘿,凉啊,不过痛快。于是就接二连三地泼,稀里糊涂地溅了一脖子一身。
一抬头,猛地看见镜子里的自己,落汤鸡似的,水滴成串地从发梢、眉梢、睫梢向下掉。水迷了眼睛,仙道拿手使劲儿揉了几下,瞪着眼,再次看清了镜子里的人。
突然微笑起来,从平缓的嘴角到弯翘成弧线,不经思考,准确无误。他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
“喜欢你啊。”
一转身,正好碰上晨跑回来的流川静静看着他刚才耍宝似的自言自语。
“早上好,同屋!”仙道嘴角的那个微笑几乎没有迟疑地继续盛放。多么自若,泰然。
像是被撞见时,自己不是白痴一样在对着镜子表白心声,而是彷佛在说着“牙膏我用高露洁”或者“我用右手写字”这样毫无特别的话。
流川“早”了一声,面无表情,垂了一下眼,又抬脸令道:“出来!”
“干吗?”
“上厕所。”
“我还没上……”
“有工夫花痴没工夫上厕所?”流川面色不祥,仙道自知进退。
“好,好,你先你……!!”
可怜那“先”字尚未出口,向外走的仙道与跨进来的流川在门口相会,然后被对方毫不客气地生硬一顶,整个人生生撞在门框上,紧接着被流川顶住动弹不得。
完全出乎意料,仙道被磕得生疼,完全找不着辞儿。
“昨天晚上表白的是你吧?”流川幽黑的眼睛气魄逼人。
“啊。”仙道点头,也顾不上背后火辣辣的感觉。
“刚刚表白的也是你吧?”再逼进一步。
“啊。”仙道再点。
流川眨了一下眼睛,气势弱了一些,却仍旧卡着仙道不放。
“你不打算问问我怎么回答你?”
“是……要问的,不是还没来得及么?”仙道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要问的话咱俩换个位置才比较合常理吧。
流川收了凌厉的目光,扭头走出了洗手间。
“喂,你还没说呢!”仙道莫名其妙地要追出去,“不说啦?”
“我喜欢你,仙道。”
仙道的右腿还留在洗手间的门槛里,他看见走在前面的流川一边转过身子一边这么说。房间朝东,晨曦刚好直直地照进来,让流川的身后都是光,他的轮廓有点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