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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每一天都不一样,落入海洋的太阳,永远也不会回来。
因此那狮子付出生命的代价,已经得到了它的所求。
那时他还是北方草原芸芸众生中极平庸的一员。
那时他还不知道这个世界上除了风吹草低蓝天白云,还有很多的山川河流、繁华市镇。
那时他还不知道自己的名字,用契丹文要怎样写出来,他不知道文字是什么,也不知道还有一种叫做“汉文”的文字,写在薄薄的纸张上,已经流传了千百年。
那时他只想过要做草原上最勇敢强悍的战士,饮最香醇的马奶酒,拥有最美丽的女人,打败最凶狠的对手,占据最肥沃的草场。
那时他还没有遇见“他”,那太阳一样光芒四射的男人,那契丹族高贵的王子,那充满智慧的战神。
他还没有向“他”奉上他的忠诚,还没有接受“他”的教诲,为“他”将整个草原,都踩在脚下。
他就如一头卑贱愚蠢的狮子,在大地上痴狂地奔跑,精疲力竭,也触摸不到高高在上的红日。
狮子毕竟是粗豪的猛兽,只知道顺应自己的欲望……一旦见过太阳的光明,便再也无法忍受长夜黑暗。
于是惟有在黑夜来临前,尾随那最后的阳光,欣然赴死……
——这,真的便是我赤赤吉纳穆尔达,此生唯一的选择?
——这就是我命中注定的结局?
——不!我不甘心!
穆尔达握拳步入那深邃的洞窟。进入三五步后,他晃燃火折,一边避开不时坠落的碎石和尘土,一边向前方探照。
这洞深约七八丈,火光一时不能照尽,故看去全不见底。及纵深探去,才发觉洞子其实深度有限,且,空无一物。
连一片衣襟的碎片也不剩!
——云怒堂主难道真的已被可汗那一掌轰作尘埃?
穆尔达心下方才生出疑惑,他的疑惑便已得到了答案!
答案是一条臂膀!
——一条热浪袭人、贯注着必杀罡劲的麒麟铁臂!
铁臂自身后猛然袭来,一把箍住了黑汗人的脖子。
黑汗男人却在那臂膀收紧的刹那,发出一声变了调的嘶吼:
“做个交易!!”
铁臂依旧扼住了他的咽喉,但没有立即夺去他的生命。
穆尔达喘息道:“……白玉堂和简伯青——都还没有断气!我的人……从江中找到……他们……我可以……答应放他们!”
“你可……带他们离开!”
铁臂不动,铁臂的主人沉默着,连呼吸也微不可闻。这一条杀戮无算的手臂,仿佛当真是从那冥冥地狱中伸出来讨还血债。
穆尔达道:“让你带白玉堂走……我只有一个条件……”
“说。”手臂的主人终于答言。那话声依旧无比沉冷,不仅听不出情绪的波动,也无法推测他是否负伤。
穆尔达再次张口,吐出的却是一句惊人说话:
“你们若能活下去……一定要尽快回来,打败我的主人!”
※ ※ ※
雨水落下来,落下来。
离开依旧苍苍的天际,奔向始终茫茫的大地,在大江大河中汇聚奔腾,在迟迟不归的异乡人脸上流落伤心。
走遍整个世界,从婉丽的江南到萧瑟的塞北,从日起的东方到最后的海洋,从雄奇的蜀山到辽阔的草原,无论是汉人、契丹人、黑汗人还是不知来历的衰微民族,无论是五百年前生生死死的这些人,还是五百年后死死生生的那些人——
他们眼中看到的雨水,都似是一般样。
正如……
爱也是一样的浓。
恨也是一样的重。
痴心也是一样的执著。
当执著没有结果、求之偏不可得的时候,心中也必是一样的如煎如沸。
苍天造物,既已将人的生命构造得如此脆弱,将人世的折磨安排得如此众多,又何必给区区一颗渺小的人心里,植入那么丰富、那么炽热、那么强大的情感?
一个人一生的情,若皆在一瞬间付之燃烧,那又将是怎样的惊绝人寰?
只是……焚情殆尽之后,生命中剩下的还能有些什么?
雨水落了穆尔达一脸一身。
他穿过“神宫”诡秘而漫长的回廊,脚步沉重。他一步一步麻木地迈动腿脚,满是雨水的脸上毫无表情。他不断经过一道道关卡,契丹和黑汗血统的守卫们向他行礼问安,他却犹如离魂般,只知道移动他的双脚,向着早已熟悉又忽觉陌生的某个方向,一直走去……
直到那片孤零零的庭阁跃然眼前。
那是单独的一间屋子,与神宫中其余建筑都相隔甚远,仿佛特为显示某种不同。
小庭前分立着八名武士,从衣着发式都可看出,是一色的契丹人。
穆尔达不觉加快了步子,也不招呼,直直往庭院内便走。契丹武士们知道他身份高贵,无奈负了主人严令在身,彼此交换了一个眼色,手中八把长刀“嚯啷啷”一瞬交叠,拦住了黑汗猛士的去路。
“大人,您不能进去,这是夷离堇(契丹语:大首领,八部大人)的命令!”一个守卫以契丹语高呼道。
穆尔达用一双带着荒凉雨气的黄眼珠轮了那契丹守卫一眼:“我——不能进去?”
他的契丹语本就不太纯熟,此刻话更生硬,每个字都像从牙缝中挤出来般。他的眼神更如一头饥饿的狮子,杀气腾腾,好像随时都要扑来噬人。
八名契丹武士都被他的神情惊了一跳,口中却不敢松动半分,只是嚷道:“夷离堇吩咐了,谁都不能进去!”
穆尔达掏出一面紫金令牌掷在为首的契丹武士脸上:“这是夷离堇所赐的‘神谕’,违令者死,你们都认识么?”
那契丹武士慌忙接住,及至看清令牌,便惶恐地道:“大人,你叫我们怎办?”
穆尔达勃然大怒,以黑汉语大声道:“你们这些下贱的东西,自去报知可汗,我也没什么可怕的!”
他说罢以目逼视众人,武士们虽听不懂他说什么,但看他神色也知招惹不起。八人你看我我看你,终于一齐将长刀放下了。为首那人恭恭敬敬上前执手,以契丹语道:“大人既然有‘神谕’在手,便请进罢!”
穆尔达“哼”了一声,兀自向院内走去。
那为首的契丹武士见他走得远了,忙唤过一名手下,把“神谕”交给他附耳道:“速去报知夷离堇,若这鞑子在屋内造次,我们可收拾不了哩!”
※ ※ ※
独院,独屋,独门独户。穆尔达轻轻推开屋门,走进这只点了一盏灯的屋子。
灯光昏黄,给整个屋子平添了少许温馨。那猛兽一般的男人站在孤灯前,眼望着床上沉睡的人。
他瞪着那人依旧染血的前额,便似又看到他一掌破空,重击在自己额上的情形。
以及,那之后的山崩地裂……天地变色。
——展昭,都说你聪明,原来你才是最傻的傻子。
——你也是一头追逐太阳的狮子,只是很可惜,我们追逐的,不是同一个太阳。
从那一刻到如今,天时已经辗转了整整五个昼夜,神宫之外早已天翻地覆,沉睡的人却浑然不知……
——等你醒来,知道一切的时候,又当如何?
——不,不。可汗不会让你知道,你永远也回不去了。
“展……昭。”草原来的汉子,在口中轻轻念过那沉睡者的名字。
“你很好……你是条好汉子……”他喃喃地道,“但是我恨你。”
他又走了两步,贴近床边,伸出他那双能够把一头雄狼活活扼死的手。
那双曾经稳稳斩下安达头颅的手突然开始颤抖——颤抖着,向沉睡者的咽喉靠近。
他身上沾染的雨水滴落在锦被上,一点一点晕开。
好像过了数年那么久,他的手掌终于触到了那人的肌肤,已能感觉到健壮的筋肉下面,那倔强不息的血脉搏动……
只要稍一用力……这搏动就会停止……一切都会结束!
黑汗人却在此时抽手——伸手,仿佛用了很大的力气才下定决心;抽手,则似将一身的余力都用尽了。他向后踉跄了两步,怔了怔,又退开两大步,忽然猛地掉头,夺门而出。
穆尔达冲出屋门的刹那,迎接他的便是一道厉电般的银芒——
银龙碎宇!
握剑的人当然是律南天,这一剑来势汹汹,分明要教眼前之人身首异处。不料穆尔达避也不避,梗直着脖子站立不动。
银龙剑破空怒啸,终究还是在触及穆尔达脖颈的刹那顿止。
“为什么不避?”律南天的声音较平常凶狠许多,可见其怒已极。
穆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