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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为何,心口突然没由来地一窒。尽力稳住心神,小竹问道:“王爷要换将?”
有所觉察地,信天王爷皱眉,道:“有何不可?!云深近日来屡战不顺,本王不能拿江山基业儿戏。”
“可是……”
信天王爷不悦,目光炯炯,直视着她,沉声道:“小竹,你为何总是袒护白云深?”
倒抽了一口冷气,小竹震惊,“王爷!”她袒护白云深?有吗?一直以来,她坚拒他的拉拢,无视他的威逼利诱,又怎么会袒护他呢?!从一开始,他们就注定了道不同,又岂会相互为谋呢?不可能的!漠然地,她微笑了,不再理会暗地里悄悄悸动的芳心。
定了定神,小竹平静地道:“王爷,您多虑了。”
“哦?”信天王爷挑眉,有些疑虑。
“军无适主,一举可灭之。论战,岳将军虽可破虏,但终究是一介武将,谋略稍逊。而流紫郡王智勇双全,依小竹之见,可与云之君一较高下。”小竹道。
信天王爷的目光仍停伫在她身上,却沉默不语。
摒弃心波涟漪,她回复了往日的冷静,无畏地迎向他,道:“小竹并无私心,一切均是以大局为重,请王爷三思。”
他颔首,仍是无语。小竹识趣地退立一旁缄默。
“小竹,”信天王爷沉吟些许,道:“你慧质兰心、冰雪聪明,好比昆仑片玉,封你个县主,太委屈了。”
小竹微怔,未知其意。
信天王爷又道:“当日,你那一句‘当取天下以谢罪’着实让本王大吃了一惊。只是,以你的才智,若要谋取天下,为父雪耻,原不必屈就于一个县主的。你,为何会做此决定?本王百思不得其解啊!”
她不禁轻笑,眼中浮现出浓烈的嘲弄。
他,已经不是第一个质疑的人了。
“曲小竹,我第一次见你时就觉得你气韵不凡,不应屈居人下。你效命信天王,怕是别有企图吧!?”
“曲小竹,你为何投靠信天王爷?是因为李青冥曾效忠于他,还是,天下二分,你没的选择?”
女子为谋,因为特别而显得可疑,于是每个人都追究她的动机。可是,局势已定、木已成舟,这个答案还有那么重要吗?
回眸,信天王爷还在等着她的回答。该如何回答呢?他既然有此一问,那单凭“女承父志”四个字是无法敷衍过去的。那怎么办?难道真的要告诉他,其实她只是在利用他的双手完成自己的梦想而已?!
梦想呵,那个,真是……自己的梦想吗?
“小竹!”对于她的迟疑,信天王爷有些不耐。
小竹问道:“王爷可知,类似的问题,流紫郡王也曾问过?”
“哦?”信天王爷饶有兴趣地问道:“你是如何回答他的?”
“没有答案,”小竹道,“对他而言。”
他追问道:“那对本王而言呢?”
“王爷真想知道吗?”
“怎么?不能说吗?”他反问道。
小竹摇头,目光流转,思绪游离,幽声道:“时事纷纷,未知何日定乎。若苍天垂怜,山河有望一统,我盼天下尽归他手,以了其愿。”
信天王爷不解:“这……”
“这是我娘临终的嘱托。”小竹接口道。就算是嘱托吧!其实当时弥留之际,她已神智不清了,说什么都是无意识的。也正是这样,才会流露出埋藏心底多年的感情、真正的牵挂吧!
“修竹……”没有防备地,暖意瞬间划过心房,视线不觉模糊一片。原来,并不只是他一厢情愿;原来,自己多年的思念是有回报的。
“小竹,”良久,信天王爷回神,眼角瞟见小竹悄然退却的背影。
她止步,面向殿门,任秋风吹干腮边不经意间落下的泪。纵然心有天下,可惜,她还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无欲无求、忘情忘义,她,做不到!
“去边关吧!”他道,语声有些凄涩,却伴着豪情万丈,“打下这个天下!”
终于等到了,良机。
映着泪痕,她笑得灿烂:“谢王爷。”
夜,凉。
温一壶清酒,小竹凭窗而立。
明日,便要北上了,却辗转难以入眠。
抬眼,头顶是满天的星斗,密麻而璀璨。触动了往事,想起了绿井的夜晚。
绿井并不是井。终年春意盎然的幽谷,四面群山环绕,宛如深井。与世隔绝、远离尘嚣的绿井的夜空,星光格外灿烂。
记得那一年,她第一次入谷的时候,尚未从丧父的哀痛中恢复。夜晚,她爬上屋顶,痴痴地仰望穹苍,繁星闪耀着。身边,有他陪伴。
那时的他啊,笑得灿若星辰……
只是,后来,再也不曾见他那么笑过。
晚风扬起,掠过湖面,水气相溶,瑟瑟凉意袭人心脾。清新中夹杂着淡淡的甜香。
时已初秋,岫湖之上,夏荷凋零殆尽,徒剩一池残花枯叶。
香气何来?淡雅中仿佛有种无法抗拒的魅惑,飘浮不定,却叫人迷醉。
心下猛然警醒,小竹暗觉不妙,立时屏气敛息。旋身滑开,袖风带过,窗户闭上,阻绝凉风迷香。
几乎同一瞬,一柄利剑已破窗,直刺小竹面门。
足下轻点,小竹趁势跃起,避过剑锋后,一掌拍向持剑的黑衣蒙面者。
长剑回转,黑衣人格开掌风,又一剑攻向她胸口要害。
小竹拧腰,顺着剑势向后翻去,足尖借机踢向黑衣人的脉门。只听“当”,黑衣人吃痛,长剑跌落地上。
小竹追击,纤纤玉指疾出,拂向黑衣人脖项。方运内劲,却突觉得内息紊乱,指尖无力。
难道是方才的毒发作了?她心下暗暗叫糟。浴兰轩地处荒僻,侍卫鲜少经过此地,就连侍奉她的婢女也都另居别处。
黑衣人见状,更是不依不饶。手腕一翻,又一柄精光匕首在握,杀气腾腾而来。
四肢已酸软无力,小竹只得步步退却。眼见匕首袭来,慌忙间,衣袖一掠,不意地却带起红泥小炉上的酒壶。滚烫的清酒溢洒而出,猝不及防地朝着黑衣人当头泼下。
“啊——”黑衣人负伤,忍不住低声惨呼。
是女子的声音!小竹颇感意外。愣神间,“呼啦”一声,窗户忽开又合,黑影闪过,转眼间已没迹夜色中。
迷香的药力挥散,在她体内四下游走。小竹再也无力强撑,委顿倒地。
是个女刺客!负伤即退,方向又是东面,看来是又华园中的人。只是,又华园乃是信天后宫,其中莺莺燕燕何其之多,若要搜寻,一时间也无从下手。何况,事情若张扬开了,反而会打草惊蛇,还会弄得人心惶惶。小竹入府已多日,既然一直相安无事,直至今朝方才出手,可见目的只是为了让她明日无法成行。如此,先不管来者何人,就权当方才是梦一场。眼下,顾全大局才是当务之急,不可为小事而乱了方寸。
明日,北上边关,前路难卜。
“哆……哆……哆……”轻微而带着迟疑的敲门声传来。
转眼,已是早晨了。红日高升。
经过一晚的调息,迷香的药力已退去大半了。仪容略作整理,小竹前去开门。
“世子……”
门外的白朗有些无所适从,进退两难。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听说,你要……北上了。”
终究还是放不下,即便是已遍体鳞伤。多年的感情,刻骨铭心。优柔如他,根本无法舍弃。也许,自己真的是太懦弱了吧!
阳光下,他愈显苍白消瘦。心中有一丝愧疚,小竹侧身,道:“世子请进。”
他感到受宠若惊。见状,她的心头微有酸意,自己似乎伤他太深了。
悄然入座,相对两无言。
“世子到访,所为何事?” 尴尬的沉默后,还是由她打破沉寂。
前途多凶险,他的心忧如焚,她能体会得到吗?几多惆怅、几多柔情,终化作寥寥数语:“北上路迢迢,你,多珍重。”如果出口挽留,她会为他而留下吗?念头甫现,心下兀自冷笑了,暗嘲自己的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