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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警察还真是缠人哪,也不知道他们接下来想干什么。”
我若有所思地低声说。
“我说,你们干嘛要去抢劫那位老太太?”
一直闷声不响的南波忽然语音含混地问道。
“还不是因为钱嘛。”我答道,“那老太都那么大年纪了,还死守着两千多万干嘛呀,倒不如让我们拿去做些有意义的事情呢。我说的没错吧?”
“这是犯罪啊,被刑警抓去可是要坐牢的,还会留下前科记录呢。”
“你想教训我吗?”
“我没这个意思,只是觉得你们这么做不上算罢了。”
“那你就是要我认真工作咯?开什么玩笑!根本就没有单位肯录用我们这种人渣。所以我们几个这回才想赌他一把,干件大事啊!”
我冲着桌子重重地踢了一脚。
“你为什么不去上学呢?”
“什么?”
“你上过高中吧?”
南波认真地看着我,我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提起这档子事儿。
“是啊,”我说;“念到高三的上半学期。”
“……那离毕业不是只有半年了吗?你下半学期干什么去了?”
“你给我少啰嗦,别多管闲事。有这份闲工夫还是操心操心你自个儿的老命吧!”
我用刀重重敲了敲桌面,刀把上顿时出现数道划痕。
又是一阵沉默。
“年轻人,”南波说,“肚子饿了吧?你到我家来以后还什么都没吃过呢。”
见我不吭声,他接着说:“我刚才在附近的小店里买了杯面,就在那个塑料袋里,想吃的话你就吃一点,水壶里应该还有些热水。”
我看看电视机旁边的袋子,又看看老家伙的脸。他说的没错,我确实有些饿了。
“那好,我就吃一点吧。”
我撕开杯面的塑料薄膜,打开盖子,注入热水。南波干嘛要给我吃的呢?这老家伙的心思我还真是猜不透。
“从我这儿离开之后,你打算怎么办呢?”
我扒拉着面条,南波开腔问道。“警方已经知道了你的名字,你今后想另谋生路怕是不太容易吧。”
“那些事情等我逃掉以后再考虑也不迟啊。”
“你还是去自首吧。”
“你说什么?!”
我瞪起眼睛。
“你们没有伤害那位老太太,抢来的钱也都还给她了。我想如果你及时自首的话,是不会判什么重罪的。”
我再次紧握刀把,伸长手臂把刀子逼到南波眼前。
“你以为你是谁?别尽给我出馊主意!”
“你还这么年轻,有的是重新做人的机会。”
“我不是让你不要给我乱出主意吗?你说的话我听了就恶心!”
我猛地站起身来。就在此刻,玄关的门被敲响了,一个男人的声音叫道:“南波先生,南波先生!”
“是我认识的的那个刑警!他知道我已经回到家了。如果不去应门的话恐怕会有麻烦哦。”
“少啰嗦,你以为我会中你的诡计吗?不许出声!”
我站在南波身旁,屏住呼吸侧耳倾听。只听脚步声在玄关处徘徊不去,还在缓缓朝窗边靠近。再过一会儿他说不定就会从窗帘的缝隙中看到我了。我心跳加剧,浑身一阵阵燥热。
“请你给我松绑。我不会害你的。”南波说。
我犹豫了片刻,恶狠狠地说:“好吧,那你尽快把那个刑警打发掉!”
我解开绑住他双手的毛巾,逃进了里屋。敲门声再次响起:“南波先生,南波先生!”
“来了来了。”
我听见南波一边答应着,一边打开玻璃门。“原来是刑警先生啊,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啊,原来您在家里。还是那伙抢劫犯的案件嘛,有个同伙还没抓住,所以我们这会儿还在不停地巡逻呢。那家伙肯定就在这附近,跑不远的。”
“这世道可真是不太平呐。”
“南波先生,请您把木板套窗也关上吧,二楼的房间也把灯开着比较安全些。”
“好嘞,我听您的。您今天真是辛苦啦。”
我又等了一会儿,直到确认那名刑警走远之后才返回厨房。
“你暂时还是不要出去吧。”
南波看了我一眼说。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问道,“干嘛要对刑警撒谎?如果你说了实话,我这会儿已经被捕了。”
“因为我希望你去自首。”
“我就是不明白,你干吗要替我这种人着想?”
“那我问你,你为什么要到我这里来?”
我一时哑口无言。他又道:“你觉得自己沦落到这个地步都是我的错对不对?”
我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了出来。
“原来你已经知道我是谁了。”
“我是听到‘芹泽’这个姓以后才确认你的身份的,你原来是开阳高中的棒球选手吧。我从来就没有忘记过你。”
“你少给我扯谎!”
“我说的是实话。所以,我非常明白你的心情。”
南波冷静得让我讨厌。我打开水龙头漱了漱口,又喝了几口水,朝他转过身来。
“你说得不错,都是你造的孽!”
我呻吟似的说:“因为你的缘故,我才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都是因为你那个错误的判罚!”
“就是我判你出局那次?”
“那是安全上垒!”
我高声嚷嚷起来。
5
那是两年前的夏天。
我校的棒球队在地区预选赛中进军到了决赛。只要赢下这场比赛,我们就能如愿以偿地去甲子园比赛了。
比赛一开始进行得十分顺利,我队以一分的领先优势进入了后半程比赛。我校的观众席上一片欢腾,我们选手却个个紧张万分。
大概是太过紧张所致,形势急转直下,投手忽然连连出错,我队被连扳三局,眼看就要输掉这场比赛了。今年大概还是去不成甲子园了……
比赛进入了终局,我队誓死一搏的时机到了,我们要让对手好好见识一下我队的坚忍不拔。我是二号击球员,在击出一个球之后便拼命朝三垒跑去。戴着手套的三垒手在我身后穷追不舍。三垒的跑垒指导员则拼命打手势让我冲刺。我猛地朝垒扑了过去,就在左手指尖触垒的那一霎那,我的肩膀就被三垒手拍中了。我确信是自己先上垒成功,大大松了一口气。
然而,仅仅在一秒钟之后,裁判却做出了令我无比震惊的判罚。
“Out(出局)。”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抬头向裁判望去,果然见他已高高举起了右手。
欢呼声顿时从对方球队的观众席上传来。我方的观众则个个唉声叹气,沮丧不已。
我直起身来,朝裁判迈出一步,想向他提出抗议。那裁判看着我,脸上露出一副“怎么着,你还不服气?”的表情。
“芹泽!”三垒跑垒指导员叫道:“赶快后退!”
我咬紧嘴唇,向球员席走去,中途好几次回头朝裁判看去。明明是我先上垒的,他凭什么判我出局。这个混蛋,我一定要投诉他!我可咽不下这口气——
夏季联赛就这样以我队的惨败而收场。
从赛场回校的路上,大家看我的目光都是冷冰冰的。虽然也有人安慰我说不要把此事放在心上,但大多数队员好像都把输球看作是我的责任。暑假过后,我在学校里依然会感受到一种无形的巨大压力,仿佛整所高中都与我为敌似地,就连在初中部上学的弟弟也常常受人欺负。
“如果不是那家伙莽莽撞撞的,咱们学校也不会输球啊!”
一个足球部的家伙当着我的面说,我气得把他揍了一顿。此事过后,我被迫离开了棒球队。同学们不再与我交往,我对上学感到越来越厌烦,便开始逃学,老是在一些乱七八糟的地方消磨时间,就这样结交了几个狐朋狗友。
不久之后,我退了学,又从家里搬了出来,整个过程根本没花多少时间。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沦为一个在午夜的繁华街道上闲逛,贩卖高纯度甲苯的小混混。
我也曾经好几次试图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但社会对我的努力视而不见。一个人只要堕落过一次,似乎就失去了重归正道的权利。
每当从弹子房下班,回到小的可怜的住处过夜时,我老是想起最后那场比赛的情景。我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个裁判的长相。就是他的判罚才让我沦落到今天这步田地。
我本想给他写信提出抗议,但始终也没有把那封信寄出。
只要一想起那个名字,我心中的仇恨就成倍地增长。我很清楚,如今不管做什么都无济于事了,所以只有痛恨他、痛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