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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氏身着孝衣,呜咽不已,满面泪痕,如雨打梨花,泣道:“拙夫朱山月,本是老实本分之人,积善行德,多有赞誉。却不料招惹恶人嫉恨,造谣生事、肆意诋毁,只道拙夫图谋钱财、害人性命。古人云:三人成虎;又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拙夫万般无奈,只得离家辟谣,以免受牵连。却不料被奸人所害,竟成亡魂野鬼。呜呼!悲哉!望知州大人缉拿真凶,替拙夫洗冤雪耻。贱妾宁氏感激不尽。”苏公道:“夫人请起,本府正为此事而来。”原来朱山月觉察不妙,连夜脱身,不知去向。李龙、赵虎等人虽暗中追查多时,一无所获,依了苏公之意,不曾张贴缉拿告示,亦不曾追查此事。
苏公心中冷笑,并不多言。宁氏引苏公到得客堂,有丫鬟端得香茗。苏公道:“朱爷无端身死,甚为蹊跷。本府思量,其中定有非常之事。此番前来,欲询问前后细节,还望夫人一一相告。”宁氏道:“妾身自当告之。”苏公淡然道:“因着明珠一案,本府有些事儿询问朱爷,朱爷不知何故,匆忙出走。其中缘由,夫人知否?”宁氏尴尬道:“夫家之事,妾身从不过问。不过那日夫家离家,妾身确曾知晓。问他何往,他道往苏州一遭。所为何事,他道收一旧帐。妾身实不知是为了避祸。”
苏公道:“谁人与之同行?”宁氏道:“管家安福、护家教头伍胜。”苏公道:“可知他三人隐身何处?果真是到了苏州?”宁氏迟疑半晌,方道:“乃是双龙山。”苏公喃喃道:“双龙山?”宁氏叹道:“双龙山上有一道观,知观唤作清直道长,与拙夫甚是要好。双龙山乃清净之地,藏匿其中,外人甚难知晓。”苏公不解,道:“既然他等藏匿于道观之中,怎的被抛尸荒野?”宁氏悲道:“此正是妾身不解之处。”苏公道:“朱爷随身可有珍贵之物?”宁氏道:“随身有中锭二十锭。”苏公道:“朱爷可有书信捎回?”宁氏道:“有书二封。”
苏公令他取来一看。宁氏回得内室,不多时,取来书信二封。苏公抽出信笺,一一看过。书信所言,一者询问官府情形;二者料理店号买卖。并无其它。一信乃半月前所书,另一信乃七日前所书。苏公看罢,将书信还与宁氏,道:“依夫人之见,朱爷被害,是何缘故?莫非有人贪图那二百两银子,谋财害命?”宁氏道:“三人同往,妾身夫家、安福皆被害,为何单单少了那教头伍胜?”苏公疑道:“夫人疑心凶手是那伍胜?”宁氏道:“妾身不敢妄言。”
苏公道:“想那湖州四雄犯下命案,牵连朱府,朱爷乃是情义之人,不肯首告,只得隐身避祸。那伍胜见兄弟被擒,大势已去,意欲远走高飞,便起贪心,将朱爷、安福二人约出道观,于僻静无人处突下毒手。想那伍胜习得一身武艺,练得一手好刀法,朱爷、安福哪曾是他对手?且他二人不曾料到此变,故遭屠杀。而后,那伍胜独自潜回道观,取走银子,逃之夭夭。”宁氏惊道:“果真如此?”苏公道:“此乃本府臆度猜测,其中情形,本府尚不明了。”宁氏道:“妾身以为,大人可差人往双龙山一遭,询问清直道长,便知分晓。”苏公然之,忽道:“夫人与朱爷往来信笺,系何人传送?可否将他唤来,本府有话相问?”宁氏叹道:“送信之人乃是府中一家仆,唤作阿贵。近几日,这小子忽然不见了踪影。甚是可疑。”苏公道:“怎的不见?”宁氏道:“妾身询问家人,无一知晓。”
苏公问道:“本府闻得,朱爷未离走之时,贵府曾有失盗,却不知被盗甚物?”宁氏不由一愣,吱唔道:“乃是一件稀罕之物,唤作汗血麒麟,千金难得。我家老爷视为镇宅之宝,不想一夜忽被人盗走,恐招惹闲言杂语,故未曾声张,即便朱府家人,亦多不知晓。不知大人如何知之?”苏公淡然一笑,道:“如此宝物,必定藏匿甚密、看护甚紧,盗贼何以得手?想必是府中之人所为。”宁氏道:“朱府上下,知晓此物者只有五人。”苏公道:“哪五人?”宁氏道:“我家老爷、妾身、管家安福、伍胜,并那已死多年的仇氏夫人。”苏公道:“无有他人?”宁氏迟疑道:“妾身不甚清楚。”苏公道:“莫非朱爷之死与此宝物相干?”
宁氏低头思索,道:“如此想来,盗贼莫非是那伍胜不成?”苏公道:“夫人何出此言?”宁氏道:“宝物被盗之后,妾身与夫家思量多时,此物只安福、伍胜二人知晓。那安福自来府中已有二十余年,甚是忠诚,绝非盗宝之人。那伍胜城府颇深,能言善道,夫家以为心腹。妾身尝疑之。此番夫家、安福遇害,伍胜去向不明。妾身以为,那伍胜断非为了区区二百两银子行凶,或是其丑行无意间泄露,故而杀人灭口。”苏公道:“夫人之言不无可能。只是朱爷之死,情状怪异,本府闻得人言,如此死者,凡近一年,已有几十人之多,凶身乃是一条千年孽蛟。”宁氏闻听,唬得目瞪口呆。
言语间,苏公忽觉窗格外有一身影闪过,心中疑云顿起,把眼望了身侧苏仁一眼。苏仁会意,快步出得房去,果见廊下站立一人,正侧耳细听。那人忽觉有异,见得苏仁出来,大惊,扭身便跑。苏仁喝道:“何人?”飞身便追。那人如兔一般飞跑,且熟悉府中廊道,左弯右转,便没了踪影。苏仁无奈,只得返身回来。
那宁氏正诧异间,见苏仁进来,忙问缘故。苏仁不语。苏公淡然道:“方才言语时,有府中下人在窗外窥听。”宁氏惊讶,道:“甚人如此胆大?可曾见着那人面目?”苏仁道:“那厮身法甚快,不曾见着面目。”苏公道:“此人甚是可疑,夫人可细细查之。”宁氏不解,疑道:“此事端的蹊跷。”苏公道:“常言道:隔墙有耳。那汗血麒麟究竟是甚人盗得?伍胜,或另有他人?尚难判定。府中之人,可谓鱼龙混杂。若府中有何异常,可速来告知本府。”宁氏唯喏。
苏公道:“我还有一事须询问夫人。”宁氏道:“大人请言。”苏公道:“近日湖州城中,绸缎买卖甚是热闹,闻得有人欲高价采买上等丝绸,故而绸价看涨。不知夫人有何看法?”宁氏道:“行商坐贾,你买我卖,乃正常之举。不知大人何故问起此话?”苏公道:“本府随意问之,并无其他。”宁氏疑惑道:“莫非大人疑心其中有诈?”苏公不语。宁氏道:“商贾买卖,坑蒙欺诈,古已有之,不足为奇。”苏公道:“夫人果商贾中人也。”说罢,起身告辞。宁氏恭送出房,又令家人引送出府。
出得朱府,苏仁低声道:“老爷,如此言来,须往双龙山一探。”苏公然之,道:“双龙山乃是关键所在。闻秦大人言,双龙山附近有多人遇害,传闻是蛟精作祟。如此异事,苏某不曾见得,亦不信之。但有众多百姓言曾亲眼目击蛟精,想必不会是假。信也罢,不信也罢。当亲身前往探个究竟。”二人言语,出得一里,苏公回首张望,无有可疑人迹,低语道:“苏仁,可曾发现朱府中蹊跷之处?”苏仁思忖道:“老爷所言,指那窗外窥听之人?”苏公道:“此一也,还有一处。”苏仁摇头道:“不曾想到。”苏公淡然道:“那宁氏何如?”苏仁奇道:“老爷疑心那妇人?”
苏公得意道:“我窃以为,朱山月之死与其相干。”苏仁诧异,道:“老爷怎的知晓?”苏公道:“你可曾细听那妇人言语?他道及朱山月、安福之死,甚是平常。”苏仁笑道:“既是平常,又有何疑?”苏公笑道:“平常,即是不平常也。你细细想来,那安福尸首,我早令人移至他室,且严加守密,外人根本不知。这妇人怎的随口道来?”
苏仁一愣,道:“朱府家眷前往义庄认领尸首之时,确不曾见得安福家眷。安福之死,至今当无外人知晓。这妇人竟已知晓?莫非……”苏公笑道:“莫非甚么?”苏仁道:“莫非这妇人竟是真凶?”苏公道:“朱山月、安福二人被杀,这妇人心中早已知之,言语中却忘却安福之死尚未公开,不经意间便说将出口。即便其非真凶,亦是同谋。”
苏仁道:“老爷疑心还有他人?”苏公点头,道:“他不过一弱小女子,且为朱府主家,一举一行,皆有众眼观之,怎生到得双龙山行凶杀人?必是另有行凶之人,许是那伍胜,朱山月、安福不曾怀疑于他,且其一身武艺,偷袭朱、安二人,易如反掌。”苏仁诧异,道:“这妇人为何谋害亲夫?莫非为了那汗血麒麟?”苏公淡然道:“汗血麒麟不过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