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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公闻听此话,心头一喜,问道:“那安爷是何许人也?”郝甲道:“回老爷话,那安爷非是一般人物,乃是湖州大富贾朱山月朱爷的都管,单名一个福字。这安福八面圆通,十分精明,朱家内外事儿,多由他打理。”苏公道:“那安福往日对你主家如何?可是如此凶恶?”郝甲摇头道:“他与小人主家甚为要好,多有来往,每每笑容满面,从不曾见过他如此凶恶。”苏公奇道:“那安福走后,你主家可有异常?”郝甲道:“小人见着主家将他送出,安福面色十分不快,主家却惶恐不安。而后,主家独自关在帐房内,不知所为。”
苏公道:“你二人怎的发现尸首?”郝甲急指鄢小乙,道:“是小乙发现的。”鄢小乙面有惧色,惶恐道:“正是,正是小人。今早,小人见主家迟迟未出房来,很是疑惑。平日主家必早早打扫院落,从无间断。小人只道主家身子不适,便去探望,叫唤良久,未有屋内响应,小人心急,便设法拨去门闩,推门进房,却见主家……主家仰在床上,满是血迹,早已不动了。”鄢小乙说到此处,惊恐万分。郝甲接着言道:“小人听得小乙惊叫,不知发生了何事,急忙赶到后院,不想正与小乙撞个满怀。小人问他何事,他早已吓得半死,哪里说得话出。小人好好问他,他方才说出原由,小人一听,唬得魂飞魄散,哪敢进去,只道即时报官。小人至此不曾见着尸首情形。”
苏公听罢,令李龙引人查访四邻,又令郝甲、鄢小乙头前引路,径直入得后院。郝甲引路,早指点出凶房。苏公令众人立在院中,只引赵虎一人上得廊阶。见那房门大开,赵虎正欲抬足进去,苏公将他拦住。赵虎只得立住,听候吩咐。苏公并不进去,却沿廊细看,每临一窗必用手推之。赵虎疑惑,正欲开口询问,却见一窗应手而开,苏公低声道:“便是此处。”赵虎不解,问道:“大人之意是……”苏公道:“凶手便是从此处逃脱的。”赵虎奇道:“大人怎的知晓?”
苏公不语,又察看廊栏,伸手触摸,似有所思,抬眼望前方,忽然指道:“且看那足印。”赵虎循指望去,前方土面上果然有一足印。苏公翻身过得廊栏,蹲身细看那足印,又于前方发现足印一只,却较为模糊。赵虎道:“大人以为这足迹乃是凶手所留?”苏公点头。赵虎疑惑道:“此院人来人往,难免遗留下足迹,大人怎的认定这足迹是凶手所留?”苏公道:“此足印跟部正冲着那开启之窗扇,且足印前掌痕迹重,跟部甚浅,有前擦迹象。若我不曾看错,此凶手必是自窗扇潜出,跃起时,一脚踩在廊栏上,飞身跳出廊道,一脚落在此处,因身重前扑,故此足迹深重且有前滑痕迹。观此足印,乃是其左脚,那飞跃时踩栏一脚端是右脚,前方另一足迹又是右脚。”赵虎细看,果是如此。
苏公又度两足迹长短,又令一衙役取来纸笔,将足迹依样画出。
苏公将郝甲、鄢小乙唤来。二人跟随苏公、赵虎等返身进得房去,一一指点。吕琐尸首在内房中,掀开门帘,便见他仰倒在床,满身污血,被褥亦被沾染尽透。苏公令众人立在帘外,只身进房,却见房内一片狼藉,箱匣抛在地上,其中帐册文札皆被翻出。案桌内亦有翻找痕迹。苏公看那尸首,颈部血肉模糊,三分竟断了二分,惨不忍睹;再看内衫,腰间亦有一个血洞。尸首双眼圆睁,十分痛苦、恐惧。又看其双手,十指如爪,紧抓被褥。苏公甚为诧异,如此创伤,是何凶器?退身看那床踏,并无血迹;又拾起地上衣袍,亦无血迹。苏公看罢,令帘外人等进来。赵虎及衙役细细勘察血案现场;郝甲、鄢小乙清点财物。
苏公略有所思,到得窗格旁,细细查看窗闩。郝甲、鄢小乙清点毕,只道并无遗失。赵虎道:“如此,那凶犯竟是为杀人而来?”苏公问道:“你主家金银钱财现在何处?”郝甲道:“小人只见过主家大把银两进来,却不曾见得出去。想必是藏匿在甚么隐秘之处。小人实不知晓。”鄢小乙亦如是说。苏公道:“那凶犯四下翻找,显然是在寻钱财。你主家定是不肯将藏匿之处说出,故招致杀身之祸。”郝甲、鄢小乙黯然失色。
苏公四下察看,忽然一喜,急身出门。赵虎不解,紧跟其后。苏公看过房屋四周,又回得房来。赵虎追问,苏公不答,只是来回踱步。而后,敲打一壁,又细细察看。墙角有一木柜,柜门开启,其中衣服袄被凌乱不堪,显是被人翻动。苏公细看那衣柜,忽然伸手进去,四下探索,摸中一柄,轻轻一拉,只听得“吱呀”一声,那衣柜内竟闪出一道小门,约莫可一人进入。众人惊叹,苏公挤身钻入,赵虎等人惊讶不已。却原来是一夹壁,顶上明瓦,可观室内,又备有灯油。斗室内摆放箱匣若干,大小不一,苏公将箱匣开启,却见尽是些铜钱、银两、首饰、珠宝、玉器、古董等。
有衙役在外呼唤“大人”。苏公应声,道:“可唤赵爷进来。”赵虎体大,费些力气方挤身钻入,见室内物什,大为惊讶,道:“这吕琐端的有财。”苏公冷笑道:“钱财亦招惹灾祸。即便存有黄金万两,又有何益?”赵虎道:“那凶犯何曾料到这一机巧,寻财不着,便挟刀相逼。吕琐哪肯说出,故遭刀刃。”苏公点头,于一大箱上取过一册,翻开来看,正是财物帐册,月日、数目、原由等一一具明。苏公自始至终细细看过,放下帐册,吩咐赵虎,清点财物帐册,而后封存,又令人严加防守,待其家人来交付。
出了帐房,到得店房,苏公令衙役唤来街坊四邻,一一询问。众人都道吕琐为人缄默,不喜与邻人来往,但生意之上却公平无欺,并无其它闲话。又问其有无瓜葛仇怨之人,众人皆摇头,也有知情者言吕琐甚是城府,为人阴险,或有仇家。苏公又问吕琐浑家品行,众人道其虽泼辣,却也还端正,并无风言风语。苏公谢过众街坊。不多时,李龙回报,未曾打听到甚么讯儿。苏公点头,留赵虎一干人处理余事,自引李龙等回府。
回得府衙,苏公密令李龙乔装改扮暗访案情,李龙领命而去。苏公退回后院,一言不发,进得书房。苏仁见苏公脸色,低声道:“老爷有何话语?”苏公自袖中摸出一纸,摊于案桌之上,令苏仁细看。苏仁看罢,并不明白。苏公道:“此乃谋害吕琐者之足迹模样。”苏仁疑道:“有何异常?”苏公道:“暂且未发现有何异常。只是想起那夜入府衙盗珠者之足迹,细细回想,二者并不相同,似非同一人。”苏仁道:“老爷原以为此二事是同一人所为?”
苏公摇头道:“非也。但二者似与明珠一事相干。我等查得殷小六一线,正欲寻他,却不料他身首异处,死于非命;又查得吕琐与殷小六有来往干系,吕琐却也无端被杀。凡此种种,令人疑惑。那幕后之人步步为先,竟似知晓我等意图一般。”苏仁道:“老爷之意是,那幕后真凶莫非是府衙之人?”苏公不语。苏仁又道:“细细思想,还是那张睢最可疑。”
苏公摇头,道:“吕琐之死,或与朱山月相干。”苏仁奇道:“与朱山月相干?那朱山月乃湖州大贾,家中财富何其之多,怎的会去盗窃那一明珠?”苏公思忖道:“此正是不解之处。”苏仁道:“那朱山月财多势大,湖州权势多有往来,一般公差怎能奈何得他?不如让苏仁前去暗查枝节。”苏公道:“我已吩咐李龙办理此事,他自有法子。你虽机灵应变,却口音不合,反招他人疑心。”苏仁不再言语。
苏公换去官服,着一件青袍,与苏仁自后院出府。苏仁只当又是去暗访明珠一案,苏公却雇了一辆马车,径直往城外而去。马车出了西城,苏公问车夫道:“这位大哥,你可曾知晓桃花溪?”车夫笑道:“小的有一表亲便在那处,怎的不知?这位老爷,似非湖州人氏?”苏公笑道:“这位大哥端的利害。某确非湖州人氏,乃是来贩缎的客人。闻一旧友居桃花溪,特去访友。”车夫道:“原来如此。”苏公道:“某初来湖州,见湖州人杰地灵,甚是兴旺。想必是地方治理有方之故。”车夫道:“这位老爷所说极是,人皆道我湖州知州张大人乃是百年难遇的好官,在任三年,造福千万,有口皆碑。只可惜张大人竟要离我湖州而去了。唉!”苏公叹道:“你可曾识得张大人?”车夫摇头道:“小的识得张大人,只是张大人却不识得小的。张大人屡屡体察民情,凡百姓之事,必亲历亲为,如同己事,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