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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长脸书生瞥见苏公手中《群芳谱》,嘿嘿笑道:“此事甚易,这谱中有各位姑娘小姐的名号,你选得其中三位,报与庄家便可。”苏公微微点头。另一名胖脸书生笑道:“到得十二日,若你所选三位姑娘与评花榜评出的前三名姑娘一致,你便可得博钱的十万倍。你若下注一两银子,便可得十万两。”
苏公连连咋舌,惊喜道:“原来如此。”转有皱眉道:“这《群芳谱》中共有一百一十二位姑娘,要选出其中三名,也甚是困难。却不知所选的三位姑娘是否要依照前后次序?”那长脸书生点头道:“花榜前三人,自然要依照一二三的次序,故而一赔十万,甚是渺茫。”那胖脸书生嘿嘿笑道:“渺茫虽是渺茫,但万一中了,便可得十万,不妨一博。不过这前三之法,也可单买,即只买头魁梅花仙子,则一赔十,可惜太少了些许。”
苏公连连点头,笑道:“押一两银子,或可得十万两银子,真要是中得,今生便可享福了。”那胖脸书生笑道:“正是正是。”苏公又皱眉问道:“若等到明日前二十人将出时,再来押注,胜算岂不更大?”那胖脸书生连连摇头,笑道:“若如此,庄家岂不亏折了裤子?此番赔率,只到今日午未之交,午时过后,便少一半。待到明日,益发更少了。待到前十人出来,则少之又少了,只有一赔一百;待到五人出来,便只有一赔十了;待到最后一日,也就是十二日午时前下注,便只有一赔五了。若是单买头魁,最后两日,便只有一赔二了。”
苏公捋须思忖,幽然笑道:“余下五人,取其中三人,且要依照排名次序,此般有六十种可能,也甚难买中。这庄家,断然不会做那亏本的买卖?”那胖脸书生瞥了苏公一眼,摇头道:“此不比选数,选数则机会均等,无偏颇侧重。这花榜则不同,人分美丑高下,经得一二三级品评,可依据各姑娘的情形,又揣摩主评的喜好偏重,便可猜出几分大体来。”
苏公连连点头,道:“言之有理,若眼光独到,或许可猜中。”那胖脸书生笑道:“待到第四日午后,这五湖茶馆恐怕要挤死人的。”那长脸书生连连点头。苏公不解,追问何故。那长脸书生笑道:“前两日,博数虽大,但希望渺茫,到得第四日,博数虽小,但胜算大了。但凡大赌者,必在第四日。”苏公听得,恍然大悟:刚才看那柜台收取铜钱、散碎银两,都是些小钱,便是五两以上的银子也没有见得,原来如此。
那长脸书生笑道:“我等先到玉壶冰看一番,趁着未牌之前再来买几文钱,失陪了。”苏公急忙拱手谢过,两名书生拱手离去。苏公嘿嘿一笑,摸出十文钱,递与苏仁,道:“且与我买一注。”苏仁一愣,又笑道:“老爷想试一下手气?却不知要买哪三人?谁先谁后?”苏公皱了皱眉头,随意翻那《群芳谱》,笑道:“适才那书生说可只买头魁,一赔十,你选月下坊佳佳小姐便是了。”苏仁点点头,拿着十文钱,复入堂内去了。
苏公闲着无事,站在一旁,翻阅那《群芳谱》。忽然,身旁有人低声道:“这位员外爷,这厢见礼。”苏公一惊,抬头一看,却见面前站立一人,正拱手施礼,而这人正是小巷中出门的那个中年人,手中兀自拿着绸扇。苏公急忙还礼,笑道:“客气客气,这位掌柜不知如何称呼?”那中年人谦恭道:“在下姓戚,单名一个胜字。”苏公一愣,笑道:“莫不是七步香的戚掌柜?”那中年人闻听,惊讶的看着苏公,皱着眉头,赔笑道:“恕戚某眼浊,你这位员外爷面容陌生,在下一时记不起来了,恕罪恕罪。”
苏公笑道:“在下姓苏,名和仲,方来黄州不久,不想恰逢贵州花榜盛事。”那戚胜连连点头,笑问道:“既来此,苏员外可有雅兴,押上几注?”苏公扬了扬手中的《群芳谱》,笑道:“这一百一十二位姑娘,只选出三人,若想押中,甚是渺茫,无异于大海捞针一般。”那戚胜忽然诡异一笑,低声道:“恕戚某无礼,适才无意间闻听得苏员外着下人去买月下坊的佳佳小姐了。”
苏公捋须点头,心中暗笑:这厮耳大好偷听。
戚胜左顾右盼一下,又低声问道:“戚某不过一时好奇,想询问苏员外,为何单选这佳佳小姐?”苏公嘿嘿笑道:“适才说过,苏某初来黄州,前些时日曾在月下坊喝酒,便是这佳佳小姐相伴,有些情分,故而选他。”那戚胜闻听,脸上顿时露出一丝失望,干笑两声,道:“原来如此。”苏公低声问道:“戚掌柜是黄州人,定然熟悉瓦舍情形,可否点拨苏某些许,我也买个前三,若是中了,必然重谢。”那戚胜漠然白了苏公一眼,没好气道:“我若知晓,还告诉你?岂不自己买去?”说罢,扭头怏怏走了。
苏公捋须而笑。不多时,苏仁挤出堂来,见着苏公,将一张纸笺递与苏公。苏公接过纸笺,心头一喜,暗道:“果然不曾看错。”原来这纸笺竟是浅青色的胭脂笺!适才苏公见那书生拿着纸笺,似是浅青色胭脂笺,正想细看,那书生却收了纸笺,未曾看得仔细,此番果然得以验证。
苏公看那胭脂笺,上方有红色“壹贰叁”字样,在“壹”字下方,用墨汁写着“月下坊佳佳”五字,“贰”“叁”两字被墨汁涂了。纸笺面四角印有红色印鉴,乃是四个篆体字,分明是“五湖茶馆”四字,其下又书有“铜钱拾文”,字后印着一枚红色印章,是“赔额拾倍”二字。苏公细看那印鉴,心中暗道:这印鉴必有独到之处,以防有人伪造。
苏公将下注凭据纳入袖内,正待回茶厅,忽闻得身后有人低声道:“苏爷。”苏公、苏仁闻听,急忙回过身来,却见得一名中年汉子,满脸落腮胡须,手中兀自拿着一本《群芳谱》,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苏仁望着这中年汉子,疑惑道:“你是哪个?”苏公眯了眯眼,盯着那厮,俄而,幽然一笑,道:“原来是你,怎的也有如此雅兴?”苏仁闻听,不觉一愣,瞥了苏公一眼,又诧异的望着那中年汉子。苏公凑过头来,低声道:“乃是颜爷。”苏仁听得,再细看那中年汉子,果真是府衙捕头颜未。颜未低声笑道:“我跟随二位甚久了。”苏公一愣,哑然失笑,道:“你尾随我等做甚?”颜未摆摆手,笑道:“且请二位去喝酒。”苏公会意,点头应了。
三人出了五湖茶馆,顺着来时的小巷,到了七步香酒肆前。颜未指着旗幌道:“便在这里吧。”苏公点头,三人入得酒肆,但见大堂人满,没有余座。颜未招手唤那店伙计:“可有空座?”那店伙计瞥了颜未一眼,没好气道:“烦劳客爷自寻空桌空椅。”颜未讨个没趣,引苏公二人上了阁楼,那阁楼之上也是人满。
颜未见临窗一桌只坐着一个人,正自斟自饮,兀自空余着三方的坐凳,便快步走了过去,大大咧咧坐下身来。那饮酒的人遮莫四十岁,乡绅装束,正把酒畅饮,桌上摊着一卷书。他猛然间见得颜未,很是不悦,脸色难看,愠道:“我尚未喝完,你且另寻他桌。”颜未瞥了这乡绅一眼,瓮声道:“你且饮你的便是,我等又不碍你。”这乡绅面有怒色,声色俱厉道:“你这厮恁的不长眼,却不见我坐在这桌?”
颜未白了这乡绅一眼,道:“这桌子四方,你自坐你那方,这三方我等坐着,又不碍你。”这乡绅怒道:“你这厮好不讲理,若再不起身离座,休怪我不客气了。”颜未一愣,苦笑一声,有些怯意道:“你要怎的?”这乡绅冷笑道:“我乃公门中人,惹得老子性起,将你拘了,判你个妨碍公干之罪,关入班房中。”颜未闻听,脸色惶恐,急忙站起身来。这乡绅鄙夷的瞥了颜未一眼,甚是得意,端起酒杯,冷笑道:“你等平头百姓,算个屁,恁的不知高下。”
颜未自腰间摸出一把牛耳尖刀,置于桌上。这乡绅望见,唬了一跳,惊恐不已,急忙站了起来,哆嗦道:“兄台好话有说,且请坐。”颜未收了牛耳尖刀,招呼苏公苏仁坐下来。这乡绅满脸堆笑,道:“你等且坐,我喝完了。”急忙拿起桌上书卷,惶恐下楼去了。颜未苦笑一声,道:“这等人若真做了公人,怎生得了?”苏公叹息一声,幽然道:“你等平头百姓,算个屁!这话说的倒是实在。能说出这等话的人,也恐不是寻常百姓呀。”苏仁低声道:“老爷认为此人是公门中人?”苏公微微点头,道:“观他的举止言行,气势甚恶,隐含吏人之相。”颜未连连摇头,道:“这人不是府衙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