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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冤死一案,方知五人乃是余济生家眷。苏公遂收了状纸,复上法坛,取过卷宗,当众宣读,胡天南、文思、崔风虎等一干人犯,罪应大辟;又有党恶者数人刺印发配;智弘所匿财物皆收归入库;又昭雪余济生等四家无辜郎中冤案,皆发银百两以为安家之用。如此等等。
且言李龙、赵虎引公差押解胡天南、文思等五犯取道回湖州,苏公等下得山来,谢过宋德等衙役,遂与苏仁、严微、东方清琪一道前往张公镇隐山下寻张锦夫妇。至莲水河畔,见得山下张家茅舍,苏仁快步赶将过去,但见柴扉半掩,高声呼唤,无人应答。严微察看四下,未见有人。苏公见河畔无小舟,料想张锦夫妇外出渔猎。苏仁推门入舍,不免疑惑,只道舍内与前番有所不同,似少了些家什,莫不是已经搬走了?苏公急忙入室,环视四下,果如其言,思忖半晌,叹道:“张锦夫妇果桃花源中人也!”原来那张锦夫妇已悄然离去,婉转数处,隐居南浔,后连生两子,自此繁衍,忠孝仁义,竟成南洵望族。今浙江省湖州市南浔古镇多张姓人家,其中数支便是张锦后人。据原籍湖州市南洵区张家埭的杭州市民张立华先生提供的《湖州善琏张氏族谱》记载,张先生便是张锦第四十三代后人。
苏公无奈,只得返回。待舍小道入大道时,却见前方一驾破旧马车急急而来,苏公等急忙闪于道旁,那马车侧身而过,苏公一瞥之间,望见那驾车之人,似觉见过,一时竟又思索不起,急忙询问苏仁,苏仁未曾留意,待到看时,那马车已绝尘而去。苏仁笑道:“定是老爷眼花,错认他人。”
苏公不语,好一番思索,忽然醒悟道:“我思索出了,此人似是在张公镇巷口所遇的疯癫者,他在你我身后阴森冷笑,后被石绊倒在地。”一经提醒,苏仁思索此事,笑道:“老爷言的是那疯癫老头。可惜不曾望见,不知是否其人?”严微笑道:“大人聪记强识,背碑覆局,半面不忘,想必不会错的。”东方清琪诧异道:“何谓半面不忘?”严微笑道:“你且问大人。”东方清琪追问苏公,苏公笑道:“《后汉书》所记应奉者,相传有一造车匠于内开门露出半面窥视应奉,被应奉望见,应奉即离去。数十年后,应奉于路中逢得此造车匠,竟识而呼之。严爷过誉也,苏某怎有这般记性?”四人复前行,行不多远,却闻身后马车之声,皆回头望去,但见那马车去又复返。苏仁急忙望那驾车之人,唯恐错过。不想那马车近得前来,那车夫忽勒马停了下来,跳下车来,苏仁看得清楚,赫然正是那脏兮兮的疯癫老头!
那老头快步上前,望着苏公,颤言道:“可是苏轼苏大人?”苏公然之,道:“敢问老伯,寻苏某何干?”那老头忽跪倒在地,连磕数下,而后失声恸哭。四人甚是诧异,苏公急忙上前搀扶,道:“老伯且起,苏某何德何能,敢受此大礼?”那老头哪里肯起,拜泣道:“草民韩城菊,代程江平、余济生、云气拜谢大人。”苏公惊诧不已,原来此人是那传言疯癫的郎中韩城菊!
韩城菊泣道:“草民等遭奸人陷害,蒙受杀身之难,家破人亡,妻离子散,愚民怒打,世人唾骂。草民装疯卖傻,挨冻受饿,苟且偷生,得以残喘至今日。幸苍天有眼,逢着苏大人,毁邪恶之道,惩罪恶之徒,救无辜之人,洗不白之冤,令程江平、余济生等亡魂九泉之下得以瞑目。大人之恩德,草民何以回报?呜呼!”遂又磕头,苏公伸手相阻,那韩城菊怎肯罢休,又磕了九下,方才起来,早已老泪横流。
苏公见他哀毁骨立,不觉凄然,叹道:“我身作湖州府尹,耳聋目塞,疏于管制,致使官吏与恶巫勾结,肆意横行,无辜百姓死于非命,此我之过也。”韩城菊急忙道:“大人且毋此言,大人光风霁月,嫠不恤纬,何止湖州,天下皆知。”苏公叹道:“人言:为官一任,造福一方。我既为湖州府尹,当为湖州百姓谋福,百姓之生死与苏某息息相关,焉言无过?”
韩城菊赞叹不已,道:“大人方到张公镇,草民无意间见得,但见大人神情举止非同常人,便暗中尾随,果然是命中贵人。”苏公惊诧,道:“先生曾暗中跟随苏某?”韩城菊道:“草民观大人眉目间有官相,欲寻机诉冤状。”苏仁奇道:“那日你忽现我等身后,便是欲呈状纸?”韩城菊点头道:“正是,那时刻草民正欲言语,不想路人过来,恐被他等察觉,故而离去。”苏仁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苏公疑道:“先生可曾见得我主仆入洗尘亭?”韩城菊一愣,稍有迟疑,道:“不曾不曾。”苏公见他神色有异,益发疑惑,道:“莫非那夜是先生救我主仆二人逃出?”苏仁一愣,来看韩城菊,韩城菊矢口否认,遂道:“大人公务缠身,草民不便打搅,再次拜谢。”言罢,躬身施礼。不待苏公反应,那韩城菊跳上马车,猛一扬鞭,那马撒蹄狂奔而去。
苏公醒悟,追之不及,叹道:“非是我救他,实是他救我也!”严微、东方清琪感叹不已。苏仁诧异道:“若依其言,为何救出老爷后,他又将老爷抛于野外道旁?”言罢,但见苏公惊得目瞪口呆。
苏仁见得苏公这般模样,不觉笑道:“莫不是那马车破旧,将我二人颠簸掉下,那郎中竟不知晓,径自往前赶去?”苏公抬头望天,满面惊奇,一言不发。严微诧异,环视天穹,唯见满天薄云,不知何故,连呼数声“大人”。
苏公猛一激灵,似回过神来,惊奇道:“方才见得天上飞过一团白光,甚是快速,眨眼间便不见了!”严微抬眼望天空,笑道:“哪里有甚白光?定是大人眼花了。”苏仁环视天空,并无甚物,笑道:“莫不是智弘又升起孔明灯不成。”严微暗笑:定是苏仁一语道出破绽,故而大人以白光搪塞,掩其窘色。
苏公旁若无人,一心思忖那夜所见怪异白光,若是孔明灯,怎的有这般光亮,行动又怎得如此快速?若非孔明灯,又是甚么?莫非这世间果真有神仙?茫茫苍穹,又有多少怪异奇事?又有多少不为人知的事物?我等或如那井中之蛙,所知不过那井口大的一片天。苏公百思不得其解,茫然若失。直待苏仁、严微百般催促,方才上路。
四人寻道往湖州城而去,一路过村走镇,苏公亦不再思索白光之谜,饱览江南风情,其间又体察民情,乜乜些些,行了两日,过了六家山,路经一庄,唤作聂家庄,上下有一二百户人家,但闻得前方吵闹之声,近得前去,但见那宅门紧闭,门前有三人隔门窃听,原来那吵闹之声自宅内传出,却是一男一女两人,那妇人言语甚是凶恶,隐约闻得男子哀求之声,直听得街坊邻人掩嘴窃笑。忽见那宅门一开,一个男子踉跄冲出,约莫数丈远,脚步一滑,扑倒在苏公脚前,唬了苏公一跳。未待那男子站立起来,一个妇人自宅内冲出来,手持棒槌,快步追将上来,一脚踩着那厮后背,骂道:“你这愚笨的软卵,竟敢坏了老娘的好事,兀自可恼,若不打你,怎有长进?”那男子哀声道:“大娘休打,若教街坊四邻看了……”那妇人哪容他言语,怒道:“看了又怎生?老娘便是要让四邻省得。”那妇人环视四下,大吼道:“谁若坏老娘好事,老娘绝不饶他。”言罢,踹了那男子一脚,骂骂咧咧回得屋去。
苏公上前将那男子扶将起来,那男子道声谢,唉声叹气,喃喃道:“罢了,罢了。”苏公正待询问,忽闻一阵喧哗,却见十余名妇人蜂拥而来,一个老妇人上前问男子道:“赵七郎,你那浑家可在?”苏公心道:原来这惧内的汉子唤作赵七郎。那赵七郎白了那老妇人一眼,并不言语。那老妇人亦不理会,冲着宅门大声道:“七弟媳!七弟媳可在?”但闻那妇人高声应道:“三婶,且等我同去。”不多时,那妇人开了宅门,见着众妇人,眉开眼笑,一并走了。苏公诧异,问道:“借问赵大哥,他等何往?”赵七郎叹道:“员外爷休要多问,尾随他等前去,便知分晓。”言罢,垂头丧气回屋去了。
苏公疑惑不已,与苏仁跟上众妇人。但见众妇人依道前行,挨家挨户叫唤,不时出来妇人结伴同行,前后竟有三四十人,其中不乏少女姑娘;更有一个老妇人身体虚弱,由两妇人搀扶前行,颤颤巍巍。不多时,行至一户大宅院前,众妇人鱼贯而入,苏公四人欲看个究竟,早被守门妇人拦住,只道是男人不得入内。独东方清琪趁机入得院内,余下苏公、苏仁、严微三人远而观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