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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隶惊恐万分,苦苦哀辩。苏公忽道:“大胆高隶,昨日行凶杀人者,同伙几人?如实招来。”高隶忙道:“大人呀,小人有数人可为证见,小人确未杀人。大人若是不信,可将他等传来一问。”而后招认出六七人同伙来。王敦闻得,令蓝恬依照名姓,一一拘来。那门外早有四五人进得院来,跪倒一旁,正是昨日高隶同伙。王敦询问情形,众泼皮道出实情。原来,那胡寿儿素来好赌,常在那赌坊搏钱,只是输得多赢得少。前些时日,因输了本钱,便借得高隶两贯铜钱,本欲搏回本钱,却不想反却输个精光。胡寿儿无钱还他,只得每日躲避。前日有泼皮见得胡寿儿回得家来,次日便密告高隶。高隶闻听,遂纠集一伙泼皮来寻胡寿儿,见得其门内闩,料想他在家中,便捶门呼唤。叫唤多时,不曾见得胡寿儿来开门。高隶恼羞成怒,破门而入。众泼皮冲入房中,哪有甚么胡寿儿。众泼皮四下搜寻,未见胡寿儿踪影,只得罢了。
王敦诧异不解,道:“你等所言,可是实话?”众泼皮道:“小人等所言,句句属实。若有欺蒙,甘受大人处置。”王敦无奈,只得令蓝恬将高隶枷去了。众泼皮纷纷退身出门。苏公道:“此案颇为蹊跷,可着蓝班头随苏某查访,大人意下如何?”王敦应允。苏公吩咐蓝恬唤来王五,令他引路去寻那刘六。
且说苏公三人随那王五出了多儿街,沿街而行,将近西湖,行至一巷,忽自一条小巷中冲出一人,王五躲闪不及,被撞倒在地。王五爬将起来,破口大骂。苏公三人回身望去,那人撞倒王五,并未止步,只是回头来看。苏公见得,不觉一愣,原来此人正是书画奇才项笑冠。项笑冠望见苏公,吃了一惊,急匆匆跑了。王五咒骂不止。
苏公心中疑惑,问道:“此小巷通往何处?”王五道:“大人有所不知,此处因近西湖,风水甚佳,所居住者多是富商豪贾、官宦官吏人家,少有平民百姓。此巷却不知通往哪家宅院?”苏公闻听,遂细细察看四周宅院,果然非比他处,多是豪门恶犬、高墙深院。
行不多远,王五引苏公来得一户富贵人家前,却见朱门紧闭,石阶两旁一双石狮子张牙舞爪。上有一匾,书“刘府”二字。王五指点道,此便是刘六家。苏公三人甚是疑惑。苏仁上得前去,扣那门环。不多时,有一老家人开了门,探头问道:“你等是何人?”王五挤身上前,嘻嘻笑道:“六哥可在?”那老家人认出王五,方露出一丝笑脸,道:“原来是王五,六公子不在府中。你寻他何事?”王五道:“可知六哥现在何处?”老家人道:“定是与那胡寿儿一起厮混,已多日不曾回府了。”
苏公一震,忽问道:“你家六公子胸间可有一处铜钱大小的黑斑?”老家人闻听,把眼来望苏公,甚是惊诧,道:“你怎生知晓?”苏公叹道:“原来如此。”王五疑惑不解,道:“大人怎知他胸前黑斑?”那老家人闻听王五唤“大人”,又见蓝恬公差打扮,不觉惊道:“莫非六公子又惹祸事不成?”
老家人话语未落,却听得门后有人道:“刘安,门外何人?”老家人急忙回身,自门后闪出一人,约莫六十开外,身肥体胖,似笑非笑,双目狡黠,正是刘府主家刘招财刘老员外。刘招财见得苏公,不觉一惊,道:“原来是苏大人?”苏公一愣,细细一看,方才辨认出来。原来,这刘招财本是杭州城的一个奸商,当年因愚弄百姓、欺诈钱财,被人告发,正是苏公坐堂,问明情形,遂严惩之。自此老实经商,不敢捣鬼。待苏公离任,刘招财又日益嚣张,极力巴结地方官吏,大肆欺诈钱财。今已年过六十,家业便传与大儿子掌管。
苏公笑道:“苏某道是哪家府第?却原来是刘大掌柜府上。多年不见,刘大掌柜益发富态了。”刘招财阴笑两声,道:“若非苏大人关照,刘某岂有今日?”苏公道:“非是苏某关照,实是刘大掌柜平日积善行德,广施善事之故。如此功德无量,荫福子孙,可喜可贺。”刘招财洋洋自得,道:“莫非今日苏大人又重回杭州任职?”苏公道:“非也非也。苏某受杭州知州王大人之邀,重游西湖,偶经此处。”刘招财干笑两声,道:“原来如此,刘某只道苏大人又要降祸杭州了。”
苏公淡然一笑,道:“非是苏某降祸,实是刘府降祸了。”刘招财冷笑道:“却不知刘府降的甚祸?”苏公道:“昨日西湖之畔,发现一具尸首,死尸胸前有一铜钱般大小的黑斑。”刘招财闻听,大惊失色,道:“此话当真?”苏公冷笑。蓝恬道:“那尸首已面目全非,难以辨认,胸前确有一黑斑,如铜钱大小。尸首现在义庄停放,官府已张贴了认尸告示。”刘招财面色如纸,急急召唤五六名家人,匆匆往义庄奔去。苏公低声嘱咐蓝恬,蓝恬自随往义庄去了。
苏公叹息两声,问那王五道:“除却你与那胡寿儿外,刘六可另有其他朋党?”王五思索片刻,道:“另有一个勾栏粉头,唤作江清月,便在那西子阁香院,与刘六甚是要好。”苏公闻听,心中一动,或许这江清月省得些事儿?不如前往探问个究竟。那王五唯恐惹祸上身,急欲告退。苏公道:“你回得家中且细细回想,但有异状,当速来官府禀告。”王五唯喏,而后自去了。
苏公二人打探西子阁去向,经一街坊指引前方,行不多远,果见得西子阁楼角。二人来得西子阁,入得香院,早有四五名粉头拥上前来,个个花枝招展、媚态百出。苏公不加理会,早有鸨母上前来问,道:“却不知这位客爷相中了哪位姑娘?”苏公笑道:“那江清月小姐可在?”鸨母满面堆笑,道:“原来是他,客爷来得甚巧,且随老身去。”苏公、苏仁随那鸨母入得庭院,至一厢房门前,那鸨母叫唤两声,房中有女子应答。那鸨母却不开门,伸手讨要银两。苏仁与他一锭银子,那鸨母接过银子,眉开眼笑,开了门,冲着房内道:“清月,客人来了。”
苏公入得厢房,却见得一名妖媚女子正对镜梳妆。那粉头见得苏公,妩媚一笑,道:“老爷却是头一遭来。”苏公笑道:“你怎的省得?”那粉头道:“小女子在此四五年,不曾见过老爷,故而知晓。想必老爷非杭州人氏吧。”
苏公笑道:“正是,老夫乃是个蜀商,多来往蜀中湖州间,此番初来杭州,闻得西子阁乃是杭州第一好去处,故慕名前来。却不知小姐姓甚名何?怎生称谓?”那粉头笑道:“小女子唤作清月。”苏公故作惊讶,道:“莫非是江清月?”那粉头诧异,道:“老爷何以知晓小女子名姓?”苏公道:“老夫初来杭州,便结交得一位朋友,唤作刘六,他曾言及你。”那粉头笑道:“原来是他。”苏公道:“刘公子可是姑娘常客?”那粉头一愣,笑道:“那刘六本是风流公子,朝三暮四,多日不曾见他来,想必另有新欢,忘却了奴家。”苏公笑道:“清月姑娘可知他常与何人来往?”那粉头道:“皆是些公子泼皮。”
苏公摸出些散碎银子,置于桌上,又问道:“皆是些甚么人?”那粉头思忖道:“有一胡寿儿,是个偷儿;前些时日又交好了宋贤之宋公子,有如蝇虫腐肉,来往颇为密切。”苏公疑道:“这宋贤之公子是何许人?”那粉头笑道:“老爷果然是外乡人,兀自不知这宋贤之是杭州府宋大人的公子。”苏公暗自一惊,道:“却不知是哪位宋大人?”那粉头笑道:“杭州府只有一位宋大人,便是宋盛宋大人。”苏公诧异不已:莫非此事与宋盛相干?苏公又问些闲话,那江清月一一回答。
苏公谢过江清月,会合了苏仁,出了西子阁香院。主仆二人细细辨析,其中颇多疑点,难以分理。胡寿儿、刘六不过市井闲汉,何故无端丧命?其中必有蹊跷。且寻那宋贤之问个究竟,或有发现。苏公二人商定,欲往宋府打探。前行不远,苏公隐隐间觉得后身有人跟随,借机乜斜偷窥,却见得身后一人,手扶朽拐杖,破衣褴褛,披头散发,却是一个疯癫者。
苏公不免暗笑自己道:狐性多疑,恁的好笑。
行不多远,苏公猛然回头,直视那疯癫者,那疯癫者猛然一愣,稍加迟疑,早被苏公望得清楚。苏公醒悟:原来那疯癫者果然是假扮。那疯癫者见行迹败露,急忙扭身而去。苏公哪里肯放过,与苏仁追将上去。那疯癫者见势不妙,急急入得一小巷,待苏公、苏仁追来,早无那疯癫者身影,惟见地上有一张纸。苏仁过去拾将起来,交与苏公。苏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