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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十余步,前方的光越来越明亮,阿离想想在横穿山腹,奇道:“难道此山已被凿通?”江留醉道:“不错。”疾行数十步,阿离看清那团光芒竟是一颗镶在壁上的夜明珠,鸡蛋大小,甚是光滑圆润。江留醉眨了眨眼,又往深处看去,点头道:“嗯,这下看得清了。”
两人继续前行,每百步便有一颗同样大小的夜明珠引路,阿离越来越惊异,浑然不知往何处去。洞中偶有风过,夹着新鲜花草的气息,比夜明珠更让阿离奇怪。一般洞穴多有淤积沼气,他所择的练功处因不算深,空气还算流通,但此洞又长又深,呼吸间全无一丝不畅快,不知是何道理。
江留醉知他疑惑,解释道:“此间设计巧妙,透气孔隙极多。”阿离赞叹,“你的家人竟有此本事。”江留醉摇头,“此谷是我师父当年为避战祸无意中找到,里面气象更大,你猜有什么?”
阿离随口道:“莫非有宝藏?”江留醉得意道:“不然。谷中有数座宫殿,全是前朝遗留,可比宝藏还稀罕。”阿离这才明白,点头道:“史书有载,前朝武宗皇帝好大喜功,奢靡成性,造行宫十六处,中有三处未及建成帝已投湖,终湮没不可闻。难道这便是其中一处?”
江留醉道:“想来是了。”得意之色突然尽去,叹气道,“师父初来时此地骸骨遍野,工匠一夜间全数被鸠,也是不祥之地。”
“莫非无人逃出?”阿离问道。江留醉一想,是啊,下毒者会否服毒?还是带着前朝诸多秘密离开?他一摇头,不再想这个问题。住了十几年已把这里当家,外间绝无人进来,世外桃源莫过于此。
长洞终尽,清风迎面,一出洞天已暗黑,繁星点点,山天一色。有水声依稀若编钟乐鸣,阿离一侧目,看到左近一条数百丈的长瀑碎作万千细银,从高崖失足跌下。
“这是银河瀑。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可惜冬日水少,见不真切。这瀑下的驻颜潭水,却是长年不枯,便是几月无雨也是满溢。”
“哦,这是为何?”
“驻颜潭与过客泉相通,有活水源源不断充入。那里的温泉药效颇佳,在里面泡个三天三夜,你的毒不逼出来才怪。”
阿离笑道:“呆待三天三夜,皮也烂了。”他暗自扼腕,力掐合谷、列缺诸穴,压下周身疼痛。一路来他始终强忍痛苦,不让江留醉有丝毫察觉,憋得辛苦,眼看就要支持不住。
走过潭前数方大石,但见冲天翠竹如网密集,一阵风过环佩叮当,宛如迎客。江留醉笑道:“这是绕指林,沿这条素心径往前,就到我们读书之地。”阿离道:“想必又有个雅名。”江留醉道:“不然,我们唤它‘之乎斋’,幼时想的是‘一说之乎者也,立即呜呼哀哉’!”
阿离笑得勉强,神色渐变。
两人说话间到了之乎斋,是一座气象庄严的三层楼阁。江留醉仰头叹道:“此处藏书过万,不知是师父搜罗还是前人留下。”又指了楼南的一座钟鼓楼道,“那是息心楼。平常有事,上息心楼敲钟,谷里就都听得见了。”
阿离笑道:“倒像个和尚庙。”不经意往楼后看去,此时视野开阔,远处飞檐走壁,若干宫殿星罗棋布,不可胜数,方知江留醉前言不虚。如此府第连王公都无福消受,能够享用的唯有万乘之尊。
过了之乎斋是数十亩平地,芳草青青,绿茵似锦,依着一个湖泊,南北各有一座小桥飞渡其上。江留醉停下,皱眉道:“不知他们在何处。”阿离失笑道:“也是,你家里太大,反找不到人。”
江留醉往南方一指,由西向东分别介绍道:“师父住在渗痕台,二弟在倦尘居,再过去便是我住的燃剑楼……咦,燃剑楼旁亮灯了,他们必在那里。”放心地移手向北,“那一边谪仙台上住着我三弟、四弟。我们,一人霸了一处地方,像不像神仙一般快活?”
阿离道:“地方这么大,只你们师徒五人?”江留醉笑道:“既是宫殿自有大内总管,有许伯、许婶两位老人家照料我们的日常起居,不过他二人如今该回越州老家了,要元宵后方回来。”阿离微笑道:“不知道的,以为你是皇亲国戚,这是你的封地呢。”
他随口一说,却让江留醉翻出心底的身世之谜,一时五味杂陈。打小就住这种雕梁画栋、玉砌琼铺的金屏翠殿,以前当是天上掉下的福气,让师父碰巧遇上。外出走了一遭,越来越觉得背后的原因不单纯。他不由认真审视面前的一切,仿佛初见。
燃剑楼旁的伊人小筑内,一个眉清目秀的青衣少年持了本书走来走去,摇头晃脑。另一个圆脸的蓝衣少年则整个人斜在椅上,懒散地向他道:“四弟,我饿了,你快做饭去。”
青衣少年读得入迷,充耳不闻,突然抬头问不远处的一名雪衣少年道:“‘牛女桥边路不通,河车运去杳无踪’,这两句说牛郎织女鹊桥相会,又与练功何干?总也不大明白。”
雪衣少年本倚栏发呆,闻言心不在焉道:“舌抵上腭,使精气下行,不就是鹊桥之象?”
“那‘移将北斗向南辰,穿过黄庭入紫庭’,这北斗南斗又是星象……”
雪衣少年回过神,“一为下丹田,一为上丹田,内丹成后,须由下向上输送搬运。这些个道理师父都教过,只是不曾用二十八宿的名字,参看古籍时如以经解经,自然明白。”那青衣少年闻言,笑嘻嘻地走到他面前,“我读书虽多,到底不如二哥求得甚解,胜我一筹。”
他们一唱一和,那蓝衣少年人又往下瘫了两分,唉声叹气道:“我要饿死了,你们两个疯子要辟谷不成?”他刚说完,那雪衣少年瞥见江留醉背了个人入门来,大喜过望,倏地站起,冲口而出道:“大哥!”
江留醉见了这三人,方才放阿离下地,对那雪衣少年道:“老二,快扶他去过客泉,用你的金针救他一救!”
雪衣少年正是江留醉的二弟南无情,自幼迷上金针渡厄,他师父仙灵子便把他送到一位隐士处学了岐黄之术。南无情闻言一把扶起阿离,见他脚步酸软,索性背了走。蓝衣少年见了江留醉,立即精神,蹦起来一把抱住他,“你可回来了。”
江留醉捶他一拳,“三弟刚才叫唤什么,又没得吃?却不见瘦。”公孙飘剑大笑,“我饿死也是个胖子,改不了了。你从哪里拣了个人回来?”江留醉未及回答,青衣少年走过来欢快地喊了声“大哥”,江留醉瞥见他手里的书,苦笑道:“难怪老三要饿死,过节也不忘用功。老四你就饶他一回,做点好吃的来。”
子潇湘笑眯眯道:“大哥回来,自然有年夜饭吃。我早就准备妥当,就等师父来,热热便成。”江留醉笑容顿收,道:“师父……师父如果还没回来,怕是不回来了。”
子潇湘结结巴巴,“那……那……我……要不要去……”公孙飘剑手一挥,叫道:“快去热菜,你真要饿死我不成?”子潇湘“哦”了一声,飞跑着去了。等他一走,公孙飘剑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江留醉叹气道:“此事说来话长,先去看我那个朋友要紧,不知道二弟是否救得了他。”
两人转到伊人小筑旁的过客泉,南无情在泉边小屋中除了阿离的上衣。阿离的痛楚似比白日更甚,紧咬牙关,面皮青紫一片,全身颤抖。南无情见江留醉过来,叹息道:“中毒后脉象宜洪大忌细微,他体内寒毒极重,加之夜间阴气最盛,脉已弱不可探,坚持到此刻实非常人所能。”
江留醉惊道:“有法子救么?”南无情沉吟道:“听他所言,他中的玉线沁香内含至阴至寒的‘香芊虫’,中毒后神智不清,能活上半日已是万幸。”
江留醉动容道:“竟这般严重!咳,我一路跟他胡闹,真是……”阿离手微一抬起,勉强笑了笑。公孙飘剑上前摸了摸他的手,皱眉不语,江留醉一触之下发觉竟是冰的。先前背着阿离,隔了冬衣并不觉得,这会儿方知他四肢厥冷,这一路不知他如何忍下。
南无情道:“阴寒入了血脉,脉象细小迟涩,解毒止痛需温经通阳,得用火针逼毒。至于痊愈就要看造化。你忍着痛,我下针了。”
他取出金针,用火石燃起蜡烛,将针烧至通红,替阿离推气运血。金针光芒一闪,分别疾刺在风府、大椎、长强、承山诸穴,又取中脘补后天,关元培先天,章门调五脏,太冲柔肝滋阴,再配合曲池、内关、合谷、阳陵泉、足三里、三阴交疏通经络。金针时而左右轻转如青龙摆尾,时而摇而振之如白虎摇头,时而一退三进如苍龟探穴,时而四方飞旋如赤凤迎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