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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致不服,尚未开口,安熙侯金放帮腔道:“三哥是冲动了点儿,不过姓郦的小子未免太嚣张。太后偏宠着他,连少阳也有许给他的意思,我都看不下去。”
随喜侯金敏是个胖子,缩缩脖子怨道:“天寒地冻,有什么回去商量也罢,何必在外头喝风。太后既想拉拢郦家,我们照做便是,想什么想。”
被他一说,几人觉得是时候回去了,便点好兵马打道回府。金氏子弟虽无人带兵打仗,在彭城城也养了数千家将,今夜带出的便是其中一队精兵。比之嘉南王精心训练的士兵而言,这些从未上过战场的军士,平常依仗金王府的地位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何曾见过真正的阵仗?两厢一比较已矮去半截。
金致正是看了燕家军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气概,方才隐隐不安。依常理推断,燕陆离被擒,这些人当立即出手相救,抵死保护燕陆离,谁知他们只是面露不愤,却无人动手。本想借乱杀掉燕陆离党羽,乃至对燕陆离下手,此时方知先前估算错误。
此去京城,有这些人活着,要想整治燕陆离颇有点不易。
金致骑上马,不停地低声与金政商议,对这个可以扳倒夙敌的机会,绝不想错过。金放阴沉着了脸,和三人打了个招呼,便驾快马去追金敞和郦逊之。只有金敏惦着家里的莺莺燕燕,委实不想再和什么姓燕姓郦的多纠缠一刻,恨不能这就与几位兄长话别。
到得鹤仙苑,只余金敞一人作陪,其余四人说了会儿话就告辞了,郦逊之也不在乎。他稍稍有些好奇的,就是这崇善侯怎会转了性,在太公酒楼对燕陆离恶言相向,如今见了他却殷勤有加。
他不知道的是,金敞因为只有一女,排名又是老幺,在金氏六兄弟中最无权势。然则他也是最好事的一个,一见太公酒楼有便宜拣,赶两天路也不觉闷。可一旦金逸出事,他又觉得金氏盛况不再,打定主意要预留后着。郦逊之正是他挑中的绝佳退路。
眼见几个兄长都不愿作陪,金敞自以为得计,劝酒频频,似乎与郦逊之是多年好友。
郦逊之酒照喝,心下雪亮如镜,待酒半酣,伺机说道:“这圣旨来得巧,偏偏我决意北归,不然,皇上还要到杭州去传我。”金敞笑道:“此乃天意。世子吉人自有天佑,依本侯爷……依我看,等定了燕陆离的罪,了结此案,世子就立了一件大功!”
郦逊之叹道:“嘉南王只是举荐不当,属下失职,真正盗银的贼子还没抓到。”金敞道:“世子心地良善,不知道这世间做官的,有不少贪求冒财利,中饱私囊,若说嘉南王清白,嘿嘿,也得拿出证据来。”
郦逊之点头,又道:“昭平王遇刺之事,侯爷回城后可打听过了?”
金敞忙兴冲冲地献宝,道:“昭平王这事是他自找的,世子晓得么?他前几日太出风头了!皇上因出了失银案后赈灾银子不够,要朝中大臣各捐百两以示心意,谁知昭平王一气捐了二十万两,把先帝所赐的封邑赏赐尽数变卖,连他的王府也不想要了。”
他说到此处一脸费解的神色,郦逊之没想到昭平王左勤能爱民至此,微感诧异。金敞继续说道:“他的王府谁买得起?又是先帝御赐的府第,里面机关重重,外人有谁敢住?皇上自是好生安慰,要他安心居住,并即刻升了他两儿子的爵位,如今一个是子爵,一个是男爵,啧啧,平步青云。”
郦逊之道:“昭平王一心为国,其心可嘉。”
金敞嘿嘿一笑:“左王爷平素从不爱惹事,今次不晓得吃错了什么药,许是跟太后下棋输了子,被太后逼得要捐银子?哈哈,二十万两,想想都肉痛得很哪。”
郦逊之想,昭平王跟随天泰帝东征西讨时掌管粮草政务,先帝每到一地也必有赏赐给群臣,有二十万家当并不出奇。奇的是以前没听过昭平王恤民如子,这次肯破费不知何故?更奇的是他一心为民,居然有人欲杀之后快,个中奥秘一时参详不透。
金敞见郦逊之听得认真,眉飞色舞地又道:“哪知他刚捐完银子,过没过两天就遭了殃,这白花花的银子也没感动上天,被人砍了个半死不活,至今还在养伤。这年想来过不好了。”
“皇上要大家募捐啊……”
“是啊,就在金逸这孩子出事的次日,皇上召集在京百官要求募银子救灾。说起来,燕陆离募的那些银子是南方诸路地方上凑的,中原本就处处受灾,只有京师一地富户多些。昭平王做什么不好,偏偏死撑大方,连老底都献出来……不过这番做作,把老百姓弄了个感恩戴德,连彭城城里都有为他求菩萨祈福的人。”金敞说到此处,贴近郦逊之笑眯眯地道,“还是康和王走得好,正巧不在京,不用花这冤枉钱。”
郦逊之正色道:“侯爷此言差矣,我回京便去办此事,既然百官都捐了银子,我郦家怎能后于他人?”
金敞自知失言,轻打嘴巴一下,笑道:“世子莫怪,我这人就是多嘴,爱胡说八道。世子和康和王一心为民,怎会舍不得几两银子?”郦逊之想到他前倨后恭的模样,不觉好笑,金敞也跟着笑起来。
郦逊之那夜不曾睡得安稳,躺在床上反复寻思。龙佑帝的手诏是何时所拟?太公酒楼假银曝光不过是两天前的事,消息不没可能在之前就传到京城,除非……除非放消息给金敞的人,同时也放消息给皇上。
他们到太公酒楼是廿七日,金敞从彭城赶来费时两日,该是在廿五日放出的消息。金逸死于廿一日晨,龙佑帝当时下旨戒严三日,也就是说,皇上得到消息时,京城已恢复正常,只是仍不曾抓到凶手。
郦逊之想通了,凭牡丹、芙蓉的武功躲过朝廷追缉自是易事,金无忧已“死”、谢红剑出京,没什么人能与她们一较短长。抓不到凶手,雍穆王与太后势必加压给龙佑帝,小皇帝无奈之下总须拉人顶罪,此时有风声放出,说嘉南王监守自盗,那么拿他下狱也是顺水推舟,正中金氏下怀。
一场风波就要山雨欲来,郦逊之心情激动,等燕陆离到了京城,皇上正式下令判决就是山洪爆发之时。远在江南的父王到时会做何决断?他在京城又该站在哪一边?这一切,都是他必须考虑周详的。
“此去京城你一定要看好皇上,下一个,怕要轮到他。”郦逊之不由忆起父王说过的这句话来。他本觉得昭平王左勤可疑,在燕、郦、金三大王府相继出事后,唯一安然无恙的就是他。如今连他亦不保,究竟其中有何奥妙?那双在幕后操纵的黑手,打垮四大王府的用意,无非是要夺天下罢了。那么下一步,是该轮到龙佑帝了。
然则四大王府根基雄厚,尤其是燕、郦两家,虽然燕陆离获罪、父王遇刺,但两家大军未受任何损失,一旦社稷有难,随时可以应战。这谋逆之人对此如何打算?郦逊之顺此思路想下去。
如他是此人,必借失银案一举杀了燕陆离,如此定激起燕家军报复朝廷,起兵作乱。再令郦家军平乱,打个两败俱伤。而杀金逸使雍穆王无后,金氏子侄必将因觊觎这世袭王位而互相争夺,顾不上其它其他。左王爷施银之举名声太响,功高震主,就弄他个半残不废,连上朝也不能。
郦逊之一念及此,忽然手足冰凉,能用此计而获利者,龙佑帝便是其一。这少年皇帝果真会有这般心机吗?还是,还是他多虑了呢?
郦逊之估算不错的是,在他们到达彭城之前,京中已经历了一次风暴。廿四日深夜,龙佑帝刚探望过遇刺的昭平王左勤,回宫就寝时被雍穆王拦下,说有要事启奏。
“臣有要物呈圣览。”
“狂澜主人?”龙佑帝拿起金敬呈上的一枚私章,仔细端详。青田石所刻篆体,字体兼备风流凝重,一看便是燕陆离的手笔。
金敬滔滔说道:“这章落在太公酒楼老板娘的手中,那女子已被押到大理寺,招供说乃是燕陆离唆使她在酒楼下设地道,偷龙转凤把五十万两银子都掉了包,更许她将来荣华富贵——这章就是留给她的信物。”
龙佑帝沉吟不语,拿着那印章把玩。燕陆离想要力挽狂澜,如今也陷在局中,要做那一双翻云覆雨手真是不易。
金敬厉声道:“皇上,眼下人证物证俱在,请皇上缉拿燕陆离归案!”龙佑帝犹自思考,金敬踏前两步贴近龙案,两手撑在上面道:“燕陆离谋取朝廷募银,显有谋反之心。他大军在握,更是不可不防啊,皇上!臣请拿他回京,听候发落。”
龙佑帝一抬眼,与金敬面对面如同对峙两军,目光中火花交错。他移开眼淡淡地道:“倘若冤枉了他,逼反燕家军,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