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牢狱毕竟是不见天日之处,郦逊之等人一走进去就都皱起了眉头。大理寺关押的均是要犯死囚,牢门格外坚固,密密麻麻的木栏后是一张张麻木垂死的脸。原本是个晦气的地方,再加上大理寺官员和狱卒们的闲散,更把此地变成了人间地狱。郦逊之动辄闻到腐败难闻的气息,有些地方更是无从下脚,令人作呕。
他在踏足那道意味着死亡的铁门之际想,君啸,你会变成什么样?
金攸勉强带他们走到关押君啸的牢房门口,已是神情懊恼,他深深吸了口气,很快发现气味熏鼻难闻。等狱卒打开房门,金攸忍不住说道:“依我看,世子还是把他提到外面再审。老夫一时不察,委屈了世子。”
“这是大人所辖之所,大人理应安之若素。此处虽是重犯所住,望大人能稍加体恤,不致天怒人怨。”郦逊之竟毫不领情。
“世子说得是。看世子的样子,是想在此处审案?”金攸口上答应,心里却冷笑。
“我就在此间问几句话,大人不必奉陪。”
金攸暗想,料你也问不出什么,冷眼见他们走进牢内。这间牢房算是宽敞,牢内颇为干净,无甚杂物。西边的桌上放着早饭,被吃了一大半,看来君啸刚睡下不久。他一动不动躺在床上,背向众人,并无反应。
狱卒走过去推君啸,不料一推之下发觉不对,赶紧俯下身去看。看了两眼,摸摸君啸的头,回报众人道:“大人,他好像病了。”郦逊之连忙走近,那狱卒将君啸整个人翻了个身。他面色发暗,双眼紧闭,像是昏迷过去一般。花非花吃了一惊,凑上前去看。
金攸惊奇地看看郦逊之,叫道:“这是怎么回事?来人呀,来人呀!”郦逊之冷冷地道:“金大人,他病得如此严重,你不会是刚知道吧?”
金攸听了他的话,字正腔圆地道:“老夫和世子一同来此,发生了什么事,老夫与世子一样莫名其妙。人有七病八灾,不过是个犯人生病,世子何必紧张?君啸的案子虽然惊动圣听,但出了岔子也不能怪到大理寺头上。我这就请大夫来给他瞧瞧,也算尽职。”
花非花突然开口道:“不必请大夫,我可以应付。”郦逊之正欲生气,见她胸有成竹,便懒得理会金攸,朝她点点头。
金攸心下不以为然,乐得不请大夫。他刚才喊了一声,此时跑来好几个狱卒,诚惶诚恐地站在一边。金攸一肚子气顿时发泄出来,骂道:“你们这些饭桶,怎么做事的!好端端的,他为什么会生病?”
那些狱卒七嘴八舌说了半天,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花非花查看片刻,蹙眉道:“他中了毒。”起身拿过那碗早点端详。郦逊之问:“碗里有毒?”花非花点点头,“毒性颇为厉害。看情形他刚吃不久,本想运功驱毒,怎奈敌不过毒性,晕了过去。”
“有救吗?”郦逊之问,花非花点头。另一边金攸问狱卒:“你们几时送的饭?”有人答道:“就在刚刚。”金攸没好气地大骂道:“谁送的?”一人紧张地走出来,抖着身子道:“是小人。不过小人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小人是从大厨房拿的牢饭,路上根本没打开。”
花非花从身上取了几支金针,开始替君啸驱毒。郦逊之转过头问那个狱卒:“你是一次拿了几份饭,依次送到几间房,还是拿了一份专门送到此间?”
“是专门的一份。”
郦逊之问金攸:“为何给君啸专门准备饭菜?”金攸道:“皇上特意交代,君啸的案子非同一般,要我们好好照料,吃的比普通囚犯好些。”郦逊之紧抓不放道:“是么?狱卒若是清白的,厨房就有问题。君啸总不会是服毒自尽。即使他是自己服毒,毒药又是何时带进牢房的?恐怕大理寺怎么也脱不了干系。”
金攸咳了几声,觉得确实难以做个交代,不由为君啸的伤势着急起来,凑近花非花问:“他怎样了?”花非花平静地道:“今日醒不来,明天或有希望。”金攸转身对郦逊之郑重地道:“既是如此,我去请太医院的人来看。世子,老夫自会把此事禀明圣上,尽力救君啸一命。至于世子审案之事,只怕要往后拖一拖。”
郦逊之一阵懊恼,揣在怀中的信竟没有拿出来的机会,而且君啸中的毒看来非比寻常,这条线索要是再断了,势必将真相大白之日推至无限之期。金攸见他不愿走,便道:“世子请自便。老夫先去查查,看会有谁与此事有关。”走到牢房门口,又对那些狱卒道:“你们都跟我来。”
牢内恢复了安静。郦逊之心知金攸决计查不到什么,不由冷冷地道:“这只老狐狸,我甚至怀疑是他下的手。”花非花道:“这种毒配置精妙,是江湖中人的手笔,不晓得金氏府中有没有收留这样的人物?”
郦逊之道:“你有把握能治好他?”花非花道:“我不做没把握的事,正如如影堂不接没把握的生意。”半天没说话的江留醉忽然道:“他真得明天才能醒?”他一直细心观察花非花的神态,刚才她对金攸说那番话时,他觉得她太无动于衷。
花非花轻轻一笑,撇过头望了他一眼,“原来你不是太笨!”江留醉也笑了,郦逊之眼中燃起希望,“太好了,我有许多话要问!”坐到床头,看着花非花动手。
花非花怀着敬意道:“他知道中毒之后曾尽全力克制毒性蔓延,此处才能丝毫不乱。我想,他是不想让他人知道他中了毒。否则,这毒性发作时,恐怕连你我都忍受不了。”她手上几下施为,君啸的眼皮动了动,过了一会儿便张开了眼。
他像是酒醉刚醒,愣了片刻,方才张嘴道:“怎么了?”他咳了咳,声音嘶哑,“几位是……”
“我叫郦逊之,康和王之子,君将军听说过吗?”
“你是康和王府的人,怎会在此?”
“我新任廉察,来查失银案。昨日去了天宫,这是尊夫人给你的信。”郦逊之取出信来,为君啸打开了,放在他面前。
君啸并不急于看信,盯着郦逊之的眼道:“大人是新任的廉察?此位久已不设,皇上和太后看来都很信任大人。”
郦逊之意识到君啸并不简单,微笑地道:“我不过是运气好罢了,望君将军能继续带给我好运。”
“你是康和王世子……”君啸眼望着墙,心绪飘到远方,“我家王爷不知会有多羡慕,康和王居然有儿子能做上廉察。”他文不对题地说着,另外三人眉头一皱。君啸的语气一下子伤感起来,撇过脸朝向墙内,强压心头难过,叹道:“我对不起王爷!”
郦逊之在他肩头拍了拍,安慰道:“君将军,案子会水落石出,你能和我说说当时的情形么?”君啸控制住心情,转过脸来,望了望桌上的饭碗,“他们想杀我灭口,可惜还是让我逃过了。请问大人,有把握查这个案子吗?”
“我有完全的把握。”郦逊之心下微微有点不舒服,毕竟对方是个囚犯,以这样的语气和他说话,是太看不起他。
“不是我不相信大人,只是,”君啸苦笑,“我们百十号人,竟然都搞不清银子是如何被掉包的,连我们都如此,其他的人就更不用说了。”
“一路上毫无异常?”花非花突然插嘴。
君啸看了看她,摇头道:“就是太正常,才分外奇怪。大理寺的人审了我们好久了,你看他们有结果么?”
“那么江北的太公酒楼呢?”花非花忽然说。
江留醉一怔,随即想通了,那条路正是运银的必经之路,芙蓉可能早就伺在那里。君啸的神情有几分古怪,像是小孩子做了错事被父母捉到,微有赧色道:“你知道我们去了太公酒楼?”
郦逊之冷笑道:“案卷说你们一路住在驿站,看来你们都说了谎!”
君啸许是内心有愧,语声低沉了许多,“我们……觉得没什么,又怕王爷怪罪,就都说好了不提。我知道是不应该,但在那家酒楼的确没出事。”
郦逊之冷冷地道:“出不出事,岂是你说了算。君将军,你未免太天真了。”他不由把前面的好印象尽数打消,而“君将军”几个字,此时听来已有奚落之意。
江留醉自言自语道:“难道这批官银也是芙蓉劫走的?”郦逊之道:“大有可能。”君啸听到“芙蓉”的名字,大为震惊,“什么?芙蓉?谁是芙蓉?”郦逊之的语气几乎成了嘲讽,冷淡地道:“就是太公酒楼的老板娘。”
君啸的表情变化了几种,从吃惊到迷惑、到恐惧,最后换作了逃避,“不,不可能。”
花非花叹气道:“那日因为有她,你们才留在那里?”君啸不语,极力回忆那天发生的事。郦逊之对芙蓉起了好奇心,整件事前前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