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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我们一路追赶,会不会太莽撞?万一燕家军在前方布好陷阱……”江留醉始终陪在郦伊杰左右,他不惯叫“父王”,郦伊杰反喜他这种家常称呼。
“你看这天色。”
江留醉如有所悟:“爹怕燕家军趁黑逃走?”
“太康附近一马平川,燕家军不易埋伏,我军一路追击,的确疲累。但燕陆离同样也赶了那么多的路,燕家军前途未卜,我军却气势正盛。仓促之间,我不怕他有什么埋伏,却怕跟丢了他们。到时累的就是我们,休息一夜可能再追不上,不做歇息,茫茫黑夜里又到哪里去找?那时就算找到了,说不定真的中了埋伏。”
江留醉一拍坐骑,点头道:“好!爹说的是,我们就一鼓作气拿下燕家军!”
郦伊杰却眯起了眼,渐暗的天色下,他的眸子闪亮如鹰隼。两淮联军虽是强兵,骤然调入他的麾下,很难做到像郦家军般如臂使指。燕陆离同样有这个顾虑,他帐下有陈亳守军,一旦对阵,未必能听他指挥。
凡事皆有变数,谁能笑到最后?郦伊杰望着前方,一阵寒风自面前拂过,凛冽地侵入甲衣。
急行一枝香的辰光,郦屏所领骑兵终于发现了敌踪。此时天色晦暗如墨,远处影绰的大军恍如鬼魅飘动,不少士兵生了怯意,行军不免有几分凌乱。郦屏旋即整肃队伍,停止前行。这一来,远处埋伏着的燕家军反而心急起来。
燕陆离已命陈亳守军编成五大方队守住包围圈的出口,剩下的昭远大营精锐则以粮草辎重为饵,在两边密林伏击追兵,只留了一支骑兵故意在大道上来回走动,造成人数众多的假象。
“听说郦伊杰带来的是两淮联军,我们被追上了!只不知这人是真是假……”燕琼挑眉,冷然望着后面不断涌出的旗帜兵马。得知郦伊杰亲自领兵,太康传来的军情令燕家军知情的高层将领为之震惊,应该在宁陵出现的人,居然会追到他们身后来,令他们对宁陵的战局很是担忧。
这几日,更让燕家军焦虑的是,昭远大营不再有任何军情回报,像是整个军营都搬空了似的。燕陆离心知出了问题,却不明言,只说大军另有安排,于是先前来投的一万人马信以为真,以为他要兵发两路。
“真假不论,就怕他不来!扫掉这些尾巴,我们就能入京。”燕陆离淡淡说道,情绪仿佛没有丝毫的波动。他属下将士见主帅高深莫测的神情,心中大定。
“他们已经停下,是否怀疑我们有埋伏?”燕琼犹疑地道。
燕陆离微微一笑:“那就打到他们忘记。”当即传令一队骑兵先锋,趁郦屏大军立足未稳,杀入阵中。为首的燕舒是有名的悍将,锐气无敌,一马当先提刀冲了过去。
骤然迎敌之下,郦屏不慌不忙指挥应对。他布阵甚是严密,燕舒杀将过去,只见无数刀光盾影在前面闪动,对方阵营竟是针插不进,无从下手。他挥刀乱砍了片刻,盾影忽然闪开,两支利箭破空急射,正到他面前。燕舒骇然低头,箭矢擦身掠过,刚松口气,又有两箭射至。他躲闪不及,狼狈摔下马去,顾不上吃痛,立即上马,指挥整队人马跟上,一齐进攻。
郦屏阵下有两淮联军的两名神射手,向来百发百中,今次都没射中燕舒,面上很是难堪。两人对视一眼,心念流转,均拈出三支箭,要连珠射出。郦屏注视燕家军,眼中露出锋利的杀机,微微一笑:“给我取了那人性命!”
两名神射手慨然领命,一人三箭前后射出,仿佛六条奇毒无比的小蛇,偷偷掠了过去。
燕舒周围环绕的尽是燕家军,杀声震天,遮掩了箭矢的风声。他依稀察觉到了侵人的寒意,令他竖起全身的毛孔,战栗地等待危机降临。那生离死别的恐惧感仅有一瞬,燕舒忽然瞧见了一点寒星,直扑眉间。他全身热血洋溢,用尽全力低头,箭矢低飞而过。
可他的喜悦尚未流露,另一支箭紧接着射入头颅,像没进了西瓜一般,没半点声响。
此时又一箭钉入他的喉间。
未等燕舒倒地,噗噗噗连了三箭,插在他的背心。燕舒便以一个低头认罪的姿态,直直挂在了马上。他的马顿时受了惊,胡乱踏蹄四奔,被这一颠簸,燕舒如一截断木重重掉了下来。
两名神射手抹了抹额上的冷汗,信心大增,在盾牌兵的护卫下,悄然地寻找燕家军的其他将领。
夜色掩盖下,燕舒的死让他身边的将士心惊胆战,其余的燕家军且战且退,往前方密林撤去。郦屏心知远处必有埋伏,下令坚守阵地不许追踪,但两淮联军早被燕家军今次挑事起兵弄得心怀怨恨,此刻见敌方退却,一个个大喜追上,想杀个片甲不留。他们本就不服郦家将领管束,如今燕家军不堪一击,岂会再听郦屏的话?
五千骑兵中顿时有五百人快速冲入密林所在区域,浩浩荡荡欲扫荡残兵。郦屏急呼不止,后方淮军看到前面的人抢功,也心急地想赶上,郦屏狠下心肠,挥盾将一名为首副将从马上扫下,又命那两名神射手瞄准另两位副将,怒道:“谁敢不听号令?”
诸军士这才略略稳住,与此同时,燕家军见敌人分成两截,前方骑兵已经入套,密林中顿时射出无数飞矢,将那五百人尽数当作靶子随意蹂躏。郦屏身后淮军在远处听得声声凄厉的惨叫,这才清醒,露出惊恐的神情,胆气尽失。
咚咚咚鼓声敲响,密林中掠出两支骑兵,气势汹汹地席卷而来,像尖刀割开了两淮联军的防线。郦屏叹息一声,号令全军聚拢成圆阵,将来敌缓缓包裹在阵内,同时留意密林处的动向。
他知道郦伊杰带领的主力就在后面,当下稳住阵脚,布下数道防守,让来犯的燕家军仿佛啃到一块石头,怎么咬都不是味儿。郦伊杰已接到前方交战的战报,大军正在有序地急行赶来。掩在密林中的燕陆离看出端倪,冷冷地对燕琼道:“速战速决。”
隆隆鼓声再度响起,密林中杀出一队队手持利刃的步兵,凶狠地扑向淮军。被围住的骑兵见来了援军,军心一振,向了接应的方向突围。混乱厮杀了一阵,淮军突然起了欢呼,原来郦伊杰率领的大军已经赶到。
新生的血液有力地融入到战场中,淮军不知不觉杀到了密林的附近,郦屏深恐有失,不断下令守在外围,不许深入燕家军后方。
两方攻守之际,郦伊杰肃然地凝视阵前。他记得和燕陆离调换兵符时,对方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愿天佑吾皇,不起战端。”随了燕陆离被押北上,战事的硝烟便已悄然弥漫,那时说这句话时的嘉南王,是否已经有了反意?
郦伊杰看了看身侧的江留醉,世事无常,这场战争让很多人家破人亡,却让他们父子重新聚首。当仙灵子告诉他一切的时候,他不敢贸然相认,唯有把对儿子深切的愧意埋在心底。如今,江留醉在几日间成长了许多,他庆幸上天的宽容,让父子俩可以没有隔阂地相认相守。
“爹,小心乱箭无眼。”黑暗中厮杀的血光,仿佛映红了江留醉的脸,他驾马护在郦伊杰身前,满是警惕之意,“燕陆离有备而来,我怕他们扛不住。”
郦伊杰欣慰地一笑,胸有成竹地扫视着战场,对儿子招手道:“你附耳过来。”江留醉犹豫地靠近,听了几句,神色大定,不觉露出了笑意。
月色下,混战厮杀的淮军井然守护着远处的一块阵地,燕陆离知道,那里坐镇的必是郦伊杰无疑。
开国诸将之中,郦伊杰擅守,燕陆离擅攻。郦伊杰有“十役王”的美誉,那些战役大半是用水磨的功夫,凭借固若金汤的防守一点点磨来的。虽然他麾下也有诸如郦屏、路惊眸等擅长进攻的大将,但无数战役下来,郦伊杰领兵给人最大的印象,就是防守。
毫无破绽、无法撼动的防卫,能消磨任何一个进攻者最坚强的信念,然后,在必胜信念瓦解的刹那,被郦家军击倒。
燕陆离领兵则不同,燕家军在他带领下,无坚不摧、锐不可当,攻城略地、战无不胜。在他强有力的攻击面前,再顽固的敌人都会崩溃投降,因此他的锐气也深为帝王所忌,天泰帝会让郦家军防守边关,却放任燕家军镇守南疆,就是这个道理。
北方凶残的草原民族,需要有郦家军守卫,以免对方长驱直入。而南部那些名义上归顺了的附属小国与部落,则要有燕陆离这样杀伐决断的王者,镇住他们的反叛之心。
燕陆离与郦伊杰,就像矛与盾,尚未有对敌的机会。
此刻,却在这太康之北,不期而遇。
燕陆离叹了口气,如果这是龙佑帝苦心营造的局势,皇帝的心术实在太过了得。幸好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