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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狼上下打量着对面那个白衣少年,心中有些犹疑:
江湖传言也不可尽信,枫雪色虽然成名很早,可毕竟只是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伙子,就算在娘胎里就练功夫,又能高到哪里去?多半是仗着家世显赫沽名钓誉,被一些无耻之徒捧上天去……
想到枫雪城在江湖中的地位,十三狼有点头疼。
《江湖天很晴》 第一部分 《江湖天很晴》 一(3)
这种世家子弟,一向自命不凡、自命侠义、自命风流,成天不是管管闲事、打打架,就是扮扮酷、耍耍个性,幼稚又无聊,最是讨厌不过。
然而,他们虽然未必有真本领,但身后代表的势力却不小,被这种人缠上,那就跟被水蛭叮上似的,咬住就不松嘴,不吸出点血来,不会罢手。
他可以不怕雪色公子,却不得不顾忌枫雪城及其一众帮闲——算了不打了,惹不起,咱还跑不了么?
他眼睛骨碌碌地转了一圈,在四面的艳红中寻找退路。
枫雪色望着他,很好心地提醒:“右面是你穿过的林子,铁掌孙三带着属下正在赶来;后面是处断崖,高百余丈,以你的轻功,跳下去即使不死,也免不了残疾;左边,十里之外,有望月溪,如果你能过得这条小溪,说不定便可觅路逃生。”
被人一语道破心思,十三狼忽然觉得有点小看了对方。
枫雪色接着说道:“不过,我不会让你过望月溪的。”
他忽然袍袖一展,劲风过处,只听得叮叮几声,数十枚晶亮的暗器跌落。随即,有万千红瓣被一股烈风卷起,在空中旋舞,妖异而灵动,仿佛烈焰焚尘、苍天泪血。
十三狼两手握满暗器,额头冷汗滑落。人称他是千手摘花,暗器功夫江湖称绝,然而这一瞬间的冶丽景象,即使他真的有千只手采花,只怕也做不来吧?
眼睛里,除了漫天的血红,什么也看不见。十三狼不要命似的把身上所有的暗器都打了出去,却如泥牛入海,声息皆无。
直到漫天花雨中,惊现一瀑雪色的光芒,然后,他的鼻端突然闻到一股血腥气。
真正的血腥味道,犹带着暖意。
他还来不及去追究这血气从何而来,便觉得咽喉微微一凉,低头望去,一截如银似雪的剑尖,正缓缓抽离,刃上有血珠滚下。
“倒霉……”
十三狼的喉咙深处,挤出最后的两个字,然后,他不情不愿,又心甘情愿地倒了下去。他虽然轻视这个白衣少年,但是并没有轻敌。刚才他的确已经全力以赴,却连看都没有看到,那柄剑是怎么刺入自己咽喉的。
枫雪色低头凝视着十三狼的尸体,眼神里有一抹悲悯。
他并不喜欢剥夺别人的生命,可是很多时候,除恶人,是为了令善良的人更好地活着。
远处,隐隐传来轻灵的脚步声,应该是追踪十三狼而至的铁掌孙三一行人吧?
枫雪色将剑还匣,白衫轻振,转瞬便消失在如火似血的妖花之间。
清流婉转,月光如冰。
枫雪色衣袂翩然,站在望月溪边的一块青石上,洗涤着剑上的杀气。
前方,突然传来一声女子惨叫,声音短促,在这寂静的山林之中,却显得分外凄厉。
林中宿鸟被这声音一吓,扑翅惊飞。
枫雪色蓦然抬头,足尖一点,跃过清溪,如行云一般向声音的来处滑了过去。
转过两道山弯,山脚下是一座小小的村子,夜正深,村子里没有一星灯火。
尽管那惨叫只是一声,但枫雪色仍然断定,它就是从这座村子里传出来的。
然后他便看到,在村口的那间茅房门前,倒伏着一具无头的尸体。
这具尸体,穿着女人的内衫,两只手仍然抓着青布腰带,头却飞到不远处的矮篱上,凄清的月光下,那双眼睛里凝滞的恐惧显得分外清晰。
大蓬的血,喷溅得满地,带着温热的腥气。
尸首分离处,兀自“咕嘟咕嘟”地冒着血,皮肉收缩,伤口均匀,骨茬平整,显然是以刀剑等利器,一招断头。
普通的凶手可没有这样的手法,即使是常年屠牛宰羊之辈,也无法如此干净利落地将人的头身切成两截。
《江湖天很晴》 第一部分 《江湖天很晴》 一(4)
然而,这还不是枫雪色最关注的。
他更在意的是,这个女人被杀之前的那声惨叫,连远在数里之外的他都被惊动了,为何,这村子到现在都一点动静没有?
当然不会全村人都吃了蒙汗药睡死过去了。
那么,便只有一种可能——这个村子,已经没有人。
或者说,已经没有活着的人。
他也的确听不到这村子里,有任何人活动的迹象。
短短的一瞬间,枫雪色已推断出事件的前因后果:
这个女人方便之后,边系腰带边往回走,却撞见什么,只来得及呼叫一声,便被一刀割成了两段。
那么,她究竟看到了什么?这么一个小小的村子,又有什么?
枫雪色身形突然拔高,掠上了一棵高树,站在疏冷的横枝上,居高临下地向村子里望去。
月色凄迷,村子黑黢黢的,家家掩门闭户,看不出任何异样。背后的山影狰狞而诡异,耳中除了有风吹叶动的声音,便是一片寂然。
他的神情有些凝重。
从听到女人惨呼到他赶到这里,几乎只是弹指的时间。凶手是仍在附近埋伏,还是已然遁远?
若是前者,凭他的功夫,附近数十丈内,连花开叶落的声响都逃不过他的耳朵,凶手隐藏得再好,总控制不住呼吸和心跳吧?
如果是后者,则凶手武功之高,犹在他判断之上——当今江湖,叫得出名号者,速度快过他的,可没有几人。
“哔啵”一声轻响。
东首一间房屋的草顶上突然爆起了一星火花,火势迅速蔓延开来,黑夜立刻被点亮。
枫雪色从树上疾扑而下,冲进火里。
虽然听不到村子里有活着的人,但他仍然不死心,想看看还有没有漏网之人。
他踢开最近的一扇门,扑进屋子,借着火光,看到这是个普通农家,有些粗陋的家具,屋角一张木床,上面躺着一个女人和两个孩子。
母子三人的头都以一种很奇怪的角度歪着,显然是颈骨被生生地扭断了。
枫雪色冷静镇定的眼睛里,突然有了一抹血色。
他掉头冲进第二户人家,差不多的房屋格局,一个老婆婆倒在地上,双眼凸出,舌头伸出嘴外,脸色青紫,颈上还有一道黑紫色的痕迹,明显是被勒死的。
第三户人家,七口人全部胸骨内陷,口鼻呛血,在睡眠之中被重手法击杀。
第四户全家人都被一种极残忍的手法开膛破肚,床上的被褥,已经被血浸透了。
第五家包括一条护院的狗在内,死亡原因全是头骨被一种重兵器捶裂。
第六家与最先发现的女尸同样,都是被利器一切两段。
第七家的主人死得甚是安详,只是脸色铁青,嘴边有黑色的血,显因中毒而死……
火光熊熊,浓烟冲天,火舌不断舔向其他建筑,全村都被卷进烈焰之中。噼噼啪啪的火星爆裂声、屋梁倒塌声,夹杂着人肉烤焦的气味,闻之欲呕。
枫雪色的眼里跳动着火光,脸色却比雪还要白。
这个村子二十一户人家,八十六口人,无一幸免。
都是普通的贫寒农家,可即使村子正中房子建得最好的那家,也没有被抢劫的迹象。
而且,八十六口人,是被七种不同的手法所杀。一击即死,简单而专业,迅速而有效,却没有丝毫特点。
习武之人,在杀人对敌时,会自然而然地使用自己最熟悉的功夫,见多识广的人一见便会认出来。然而,这些最简单的杀人方法,却绝对不会暴露出杀手的身份——这是刻意的吗?
这个看上去十分普通的小村子,究竟因何会被这么多凶残的杀手屠村?而且连老人、孩子、女人都不放过?
《江湖天很晴》 第一部分 《江湖天很晴》 二(1)
虽然,他是在赶路途中。虽然,这些人与他毫无关联——一刻钟之前,他甚至都不知道世界上还有这个地方、这些可怜的人。
但,面对这些被残害的普通村民,他,不能不管。
火势越来越大,用不到天明,这个村子、这些尸骨、这起血案,就会被大火吞噬得干干净净,所有的冤屈和被杀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