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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我如梦初醒,这时只见那和公子已经完全变成一条和外面河里一样粗大的黑蛇,我不敢再多问,听桃三娘的话转头没命地逃回客栈的门里。耳边只听见一阵“淅沥沙拉”的树和草被翻动的声音,我临进门里回头瞅了一眼,那大蛇似乎朝着这边过来了,我吓得拼命跑,径直跑到客栈的后面厨房,那还有好几个人在忙活,他们倒没在意我,但随即只听见几丈开完的一堵墙“轰隆”一声倒塌,那蛇似乎就朝着运河岸边去了,我连忙也通过院门过了回廊到前面大厅去,那边没有传来水花翻腾的声音,反倒是人声沸腾,屋子里的人似乎都聚集到客栈大门口去看热闹了,我根本挤不出去,没办法,就往上跑到二楼去,方才和公子、王葵安他们吃饭的房间还开着门,我进去一看,爱月和桂卿也不知去哪躲起来了,我赶紧扒到窗户上一望,只见下面岸上躺着半截黑皮大蟒,另外一半身子还垂到水里,此刻它不知怎么,瘫在那里根本不动弹了,一群人原本围在那,但这时不晓得哪里刮起一阵怪风,我在二楼,那风也把窗户吹得“砰”一下阖上,我用了好大力气才推开一点,往下看去,怪风吹起一股沙尘,我勉强能看清是和公子变成的那一条大蛇窜了出来,伸长的尾巴把路面的马车一扫,马匹也都惊慌起来,拉起车拼命撩蹄子,人群又吓得四散逃命起来。
小武呢?我脑子里转念就想到,大风吹着那蛇,也不见它动了,难道死了?可小武去哪了?掉进水里没爬上来?
我正胡思乱想之际,就见和公子变成的那条大蛇用头将那不动的蛇往水里拱,两条相比起来,竟然和公子变的蛇比水里那蛇还要大,只见他几下就把那蛇的身体推进了水里,这时风又“砰”地把我面前的窗户给吹关上了,我再用力去推开,却一下子灌进了一股风沙,我只觉到不少沙粒撞到我的眼珠子上,我的眼睛一疼,就什么也看不见了,只好俯下身子去双手捂住眼,眼泪水止不住地就涌出来,我又不敢用手去用力搓,只能不断眨着眼皮好让沙子随眼泪一起流出来,好半天眼睛才缓过来,我再起身去推开窗子,外面的风却已经停了,楼下一片狼藉,几辆马车也因为马受惊而相互撞到一起,有的帘子也被大风掀翻了,杂七杂八的什物散落得到处都是,更重要的是,那两条蛇也不见踪影了!
我仔细到处张望了一下,好像也没人敢走到外面去,估计都躲进楼里面了吧?我这才转身下楼去,果然下面大厅里聚集了很多人,客栈的门也被关上了,不少人隔着门缝在朝外面看,所有人都在议论纷纷,其中我还听见有人嚷嚷说,方才那水里的蛇好像被一个小孩子弄死了,那孩子在水里箍着蛇的脖子,蛇挣扎了没几下,他把这蛇的脖子扭断了,还在蛇的颈子里抽出一条白白的东西来,怕是蛇筋咧;旁人则也有反驳的,说那蛇水桶那般粗,一个小孩子哪有那样的力气?但又有不少人附和说,的确是看见了,那小孩以前从未见过,绝不是这附近人家的小孩……这时有大胆的人开门出去了,我踮起脚尖想在人堆里找找见不见桃三娘,但一想桃三娘应该不会在这里,还是去后院看看,哪知一回头,就看见桃三娘站在我面前笑吟吟地低头看着我,我高兴地过去抱住她的腰:“三娘!”
桃三娘手搭在我的肩上:“我们回去吧。”
“好。”我赶紧答应,但立刻想起:“不对啊,三娘,小武呢?”
桃三娘笑道:“不必担心他,他一早就先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桃三娘实在缠不过我问的一堆问题,终于松口告诉了我关于和公子的事,其实他是杭州西湖附近山上的一条黑蛇,凭依在一株数百年的老茶树底下,已经活了好几百年的时候,又得了那瑞山梵钟的灵气和教化,修成了人形,只是蛇性最淫,他晓得了些人间世道,就不甘寂寞跑出来行走,又不知怎么扮成个贵族公子模样,专去与年轻男女交结,谈论风月,品茶论道,这样其实倒也不过分,可他来了江都后,愈发大胆起来,把城外荒冢住的狐狸们给扰了,硬是要别人搬了家,自己又住到王员外家去搅风搅雨,弄得人家不得安宁,以及迷惑那招家寡妇,所以这两家人家中,才都生出了那黑木耳来的。
我最感到奇怪的,就是这么大的黑木耳,究竟是怎么长出来的,桃三娘神秘笑笑:“蛇性最淫,也是最毒,这畜生是卵胎里就带出来毒气,况且他已有了几百年的身子,那毒性就更是厉害的,只要他的蛇涎或蛇精若落到哪,哪里就会生出这种毒物来,只是它生得像木耳菜罢了,人若是吃了这东西,必定化为脓水而死的,除非是天上的琼浆仙水,不然是绝对救不活命的。”
“啊……”我连连咂舌,桃三娘看着我的样子笑道:“跟你说这个,你可不能告诉人去。”
“懂得了。”我点点头:“三娘,那和公子,不那蛇精他现在去哪了?木耳你怎么处置呢?”
“他回去了吧,怕是不会再来江都的了,至于木耳,你就别问啦。”桃三娘拍拍我的头。
我们回到欢香馆,果然看见小武在欢香馆门前的台阶上坐着,低头手里专注地搓着什么东西,我们走近前去,我才看清是一根细长的黄黄白白的东西,听见我们的脚步声,他抬起头朝我们咧嘴一笑,我好奇地过去:“你在干什么?”
小武赶紧把手里的东西护起来,朝我撇嘴:“臭丫头,看什么看!”
“嘁!”我对他嗤之以鼻,同时一走近他,也立刻闻到了一股子刺鼻的腥臭味,我赶紧避开,跟着桃三娘进了欢香馆。
傍晚我从欢香馆回家,都一直没看见小武的踪影,我还想问他白天那大蛇是不是他一个人打死的,我问桃三娘,桃三娘却只是抿嘴笑笑不回答我。
家里娘已经做好了晚饭,爹还没回来,我坐在院子里发呆,乌龟慢腾腾地从菜地里爬出来,我不经意瞥了一眼,总觉得乌龟哪里有点不对劲,一把抓起它,再仔细看了看,是错觉吗?乌龟好像长大了一圈,而且乌龟背上的纹理似乎变了,出现了一条打旋儿的白圈,是弄脏了?我用衣袖去蹭了蹭,弄不掉,又摸了摸,好像是龟壳上自己生出来的,我再看看乌龟的脑袋,眼珠子眨巴眨巴地看着我,倒是很精神的样子,我用手指去弹了一下它的额间:“你干嘛去了?”乌龟伸出爪子拼命想要抓我的手指,似乎在抗议我弹它的头,无奈龟壳限制着,它的爪子只有那么短,我看它这么着急的样子,不禁又去弹了一下它额头,笑着道:“乖乖的,别再到处乱跑啦。”
岁寒记
一、岁岁糖
临近度岁,江都城里家家户户都忙着浆洗、裱糊,也难得这几日天晴,小秦淮畔一行临水的窗户都撑开着,晾出红布或腊肉,还有一个个荸荠形的盖篮,也不知各家那篮子里面备的都是什么好吃食。
傍晚时分的柳青街欢香馆里,桃三娘总要熬好一锅桂花赤豆粥,端到大堂中央取暖的黄铜炭炉边温着,淡淡的甜香味有种让人安宁喜悦的感受,引得店外路过的人也不自觉地往里面张望。
准备年节糕点的杂事是我最愿意做的,桃三娘让我帮她磨糯米粉,小小的一盘石墨,顺着一个方向转,预先泡好的糯米发得很鼓,拿勺舀米进磨眼时,切记要半勺米加半勺水,出来的米浆白腻,之后再掺入一点籼米的干粉,再拌入桂花和红糖搅拌好,蒸出来便是红香软甜的桂花年糕了。
江都人尤其喜欢拿桂花年糕在十二月廿三这日祭送灶君的,因传说灶君司管人间饮食,且身边随侍有二神,一捧“善罐”一捧“恶罐”,用以考察民间每家的种种善恶行径,年终时便上天庭报告,人们都希望灶君在上天时多说自家的好话,别说坏话,于是都准备些又甜又黏的东西想去塞灶君的嘴巴。桃三娘对这个说法只是笑,街坊的婶娘来买糕时跟她说起祭灶这事,她便故意压低了声说:“其实依我看,不如索性做一缸醪糟给灶君爷,让他喝个醉眼昏花,头脑不清,自然就不记得你家还有什么坏事了。”
街坊婶娘听得半信半疑:“还有这可能?”
桃三娘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嗯,你倒是不妨试试,我这里刚好有新酿的,发得正好。”
我在旁边听得不由好笑,不过也觉得好奇。过了一会儿,桃三娘送走了几位婶娘,我便问她:“三娘,如果被灶君说了坏话,天庭会怎样惩罚凡间的人?”
桃三娘想了想:“我也是听说,有大过者将减一纪的寿,一纪也就是三百日,而就算有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