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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但这位大掌柜却只是愣愣地望着他的手,没有任何动作。
「那个……大掌柜,我今天能早些离开吗?」轻轻将手搭上公孙牧野悬在半空中的大掌,郁以莘站起身来,藉由这个动作化解他的尴尬。
她也许傻,也许反应慢,但可没笨到看不出公孙牧野脸上的僵硬与不解。
「可以,当然可以。」大掌柜连忙点头。
「谢谢,那我们就先走了。」轻轻放开公孙牧野的手,郁以莘欠了欠身后,便抬起头望着他,「公孙公子,我们走吧。」
「嗯。」
夜色,不知何时已悄悄降临,走在街道上,望着四周除了灯笼就是火把的景象,公孙牧野觉得自己真的快疯了。
「这儿最高的地方是哪里?」他终于按捺不住,询问跟在身后的郁以莘。
「最高的地方?」望着神色紧绷的公孙牧野,郁以莘有些担忧地应道,「东城牌楼吧……公子、公子,您上哪儿去啊?」
「东城牌楼!」一个人迳自向前走,公孙牧野头也不回地说着。
「我领您去……」拉住了公孙牧野的衣袖,郁以莘望着他有些孤单的背影,「还是让我领您去吧……」
当两人站上这个「最高的地方」后,公孙牧野真的傻住了。
因为他的眼前没有霓虹灯,没有高速公路,没有塞成一团的汽车,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一片漆黑的山林,以及映照着一切的皎洁圆月!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里,真的不是他所熟知的任何地方,而他相信,这世上也没有人会真的这么大手笔,找一个无人岛、找一块大得望不见边际的空地,来建造这么一座根本无法在短时间之内完成的古代城池……
难道,他真的回到了一千八百年前的「西京城」吗?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这种只有在三流电影和小说里会出现的老梗,怎么可能发生在他身上?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的……
如果是梦,就快点让他醒来吧,他不想再过着这种浑浑噩噩、无趣乏味的生活!
可惜他真切的明白,这不是梦,真的不是,因为他在这座古怪的「西京城」里,已整整待了三个半月!
三个半月后的今天,他不得不相信,由于一个他苦思至今依旧得不到答案的原由,他真的回到了这个与他所属时空相隔一千八百年的「西京城」。
太可笑了,真的太可笑了……
他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服装设计师啊,回到这座在一千八百年前以「文韬武略」著称的西京城,他能干什么?
难道要设计「时装」给这些古人穿吗?
不干这个,他还会什么?
也许在他的时代,他是个呼风唤雨的顶尖设计师,可在这里,他不仅谁都不是,还沦落到成为一个连想劈柴都会弄伤手的男人……
这种日子要怎么过下去啊?他究竟要怎么样才能回去?
想笑,笑不出来,想哭,更哭不出来,所以公孙牧野能做的,就是日日待在屋内喝酒、发呆。
「公子,您在吗?」
就在公孙牧野像往常一样,望着屋内一角的酒瓶发愣时,他听到了郁以莘的声音。
哦,对了,他还忘了一点——
除了手无缚鸡之力、四体不动、五谷不分之外,他还是个靠女人养——靠一个小了他十岁的女孩养——才能活着的「吃软饭」的……
望着那扇近在咫尺却仿佛相隔天涯的房门,听着里头传来砸碎酒瓶的声音,郁以莘在心中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又喝酒了……
这些日子以来,他成天一语不发地坐在房里喝酒、发呆,教她真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原本以为在他复明之后,一切都会好转的,但事情的发展似乎不像当初她所预料的……
鼓起最大的勇气,郁以莘推开了房门,看着里面的一片黑暗、一片狼藉,以及一个孤独的身影。
「公子……」缓缓走近那个身影,郁以莘轻声说着,「我明白这里跟您生活的地方很不一样,也无法供给您像以往一样的舒适,但只要您放宽心,我相信您总有一天能回去的,在此之前,您就安心住下吧……」
尽管郁以莘说得诚恳,但是那个孤单的身影仍旧一动也不动。
郁以莘不以为忤,依旧柔声劝解着,「其实……西京城不仅四季分明、美景处处、生意盎然,外地人也很容易就可以在城里住下,像今天,就有十多个外地人到铺子里应征画师的工作呢……」
「你说什么?」
正当郁以莘忘情地讲述着西京城之好时,突然,一个粗嗄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话。
「我说的……什么部分?」愣了愣,郁以莘有些迟疑地问道,因为她当真不明白公孙牧野要问的是什么。
「画师的工作。」公孙牧野终于抬起布满血丝的双眼望向郁以莘,「你们铺子里征什么画师?」
「哦。」总算明白公孙牧野问的是什么,郁以莘恍然大悟地娓娓道来,「所谓的画师,就是专门将铺里一些贵重的典当物描画成册,以便大伙儿备查。」
「有薪水吗?」静默了许久之后,公孙牧野将睑转向一侧,咬着牙问。
「薪水?」眼眸眨了眨,郁以莘思考了半天后,再度明白公孙牧野的问题,微笑道:「若公子您指的是薪饷,那自然是有的,还相当优渥呢,所以才会有那么多的人——」
「明天,」挥手打断了郁以莘的话,公孙牧野站起身来走向床榻躺下,「麻烦你出门前叫我。」
「公子,您的意思是……」望着公孙牧野侧躺的身影,郁以莘真的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我要应征画师。」
第五章
四个月后。
望着靛蓝的天空、绿油油的田野,一身藏青色长袍的公孙牧野伸了个懒腰、深吸了一口气,细细体会着空气中的那股清新稻香。
这地方,没有他想像的无趣,这里的人,也比他想像的有意思多了。
或许是想开了、认命了、被逼急了,所以四个月前,公孙牧野完全没有选择地强迫自己开始「谋生」,说服自己像个普通外地人一样,在西京城里开始自己的「新」生活。
反正他连自己怎么来的都不知道,更不可能会知道要如何回去了……
他当然明白,做个当铺的「画师」对他而」言是大材小用,但是他只会这个,也只能靠这个来换取自己不想再吃软饭的一点点尊严。
不过,也多亏这个破釜沉舟的决定,让他不得不敞开心胸跨出去,也让他终于领略到西京城的美与趣味。
这里,没有空气污染,没有烦人的交通问题,更没有那些令人作呕的勾心斗角,有的只是新鲜的空气,和善的人们,以及绝对适合作画的人、事、景、物……
是的,作画。
公孙牧野自小学画,也热爱绘画,但十八岁那年,他却不得不强迫自己放弃绘画,烧毁一切的画作,忘却一切与作画相关的记忆,彻底投入服装设计的行列。
其实那是个很简单的故事,一个男孩因父母意外去世,导致公司被亲人夺走的白烂故事。只不过可悲的是,这个故事中的男孩是他,夺走原应属于他的公司则是他的亲舅舅,而他,一直到了十八岁才明白其间暗藏的丑恶,也才会放弃最心爱的绘画,投身于服装设计的工作,期待有一天可以靠自己的力量取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其实,经过他多年的努力,完成计画只差一步了,只是如今,在这一千八百年前的西京城中,那一切似乎都与他无关了……
惋惜难免,无奈难免,不过,要不是有这样的因缘际会,他也不会发现,其实重拾画笔并没有想像中那样困难,特别是画一些无生命的东西,对他而言简直就是「小菜一碟」!
正因为当铺画师的工作并不重,所以他开始试着画其他的东西,画自己想画的东西,画天、画地、画山、画水,无所不画。
而当他真正落笔的那一刹那,他什么都忘了,也几乎想不起他的心有多久没有如此澄静……
也许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他画来自娱自乐的画作竟得到西京城王公贵族的赏识,不仅争先恐后地用高价收购,还有人不惜砸下重金,只为等待他的下一幅作品……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吧!
能在如此美的地方,做着他这辈子最热爱、一度以为永远不可能从事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