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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灯灯芯已经爆开,光线暗淡昏黄,碧箫执着铜剪将灯芯剪成一字型又拨了拨,房间顿时明亮许多。
光亮是不足以扰醒言离忧的,却能让人更清楚看到她的眉眼、表情。温墨情没有对碧箫刻意将油灯调至最亮表示感谢,径直走到言离忧床边坐下,目光静静落在沉睡的苍白容颜上。
“第一次见她时还很丰腴,现在瘦得跟竹竿一样,脸色也没有以前红润。”温墨情似是自言自语,曲起食指轻轻刮过言离忧面颊,仍是那份熟悉的细腻触感。
消瘦,憔悴,这种日积月累的变化很难发现,往往要别离一段时间才会惊讶察觉。温墨情对此很不满意,对自已也很不满意,他总觉得,自己对言离忧的照顾实在很糟糕,所以才会让她消损如斯。
这样想着时,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眼神柔如春水。
碧箫站在旁侧,视线尽收他一举一动,然而她没有出声,仿佛温墨情理应如此,本就该对言离忧万分温柔,专注而认真——包括他执起言离忧的手放在唇边轻吻这种唐突举动。
当然,多少还是吓了碧箫一跳。
“师兄……?”迟疑许久,碧箫才试探唤道。
温墨情摆摆手示意碧箫小声说话,拉起锦被将言离忧盖了个严实,包括那只刚被他“非礼”过的手,而后吹熄烛灯关好门,把碧箫拉到房外。
“碧箫,下次回楼中时你代我问问师父,倘若我要成亲,他打算出多少礼金。”
碧箫一愣,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哭笑不得:“师兄要娶的若是离忧,师父大概会把楼师兄送来当贺礼。再说……离忧是我妹妹,我可没听她说过打算嫁给师兄这种事,师兄是不是盘算过早了?”
“不早,先准备着,过个三五年再娶进门。”
先是被夜凌郗告知言离忧似有情变,紧接着目睹温墨情毫不避讳的大胆举动,这一两天获知的消息实在让碧箫有些措手不及,好在虽然意外,但都是她喜闻乐见的事情,唯独一点忐忑不安。
回头看眼紧闭房门,碧箫压低声音:“离忧心里大概还放不下二皇子,师兄就这么有信心么?这几天她情绪十分低落,听凌郗说,那晚宅院被包围时离忧甚至不要命似的往前冲,连钟钺都险些吓破胆。我想她大概是心里难受又无处发泄,毕竟与二皇子相恋这么久,突然发觉许多事被蒙在鼓里定然很难受,师兄还是缓着些来吧。”
温墨情与言离忧之间,碧箫可以说是唯一一个与两方都很密切的人,再者她早就有心撮合二人,是而对温墨情突然表现出的主动接受起来并不困难。
温墨情揉了揉又酸又硬的脖子,语气颇有些漫不经心:“她若是那种为一段错误感情寻死觅活、陷入其中无法自拔的人,我也不会费尽心力追来这里。至于我和她的事,暂时还没打算对她说明,正巧我最近也有些麻烦,等处理好后一起解决。”
碧箫轻提口气:“赫连姑娘吗?”
“嗯,之前传言中说想要住在青莲宫的使者就是她。”温墨情略略低头,神色复杂,“这样的话,很有必要重新考虑青莲王的身份。”
事情一旦涉及到青莲王,碧箫总会有种不祥预感。
赫连茗湮曾与青莲王有私交,作为教授青莲王舞技的先生居住青莲宫数月之久,虽说后来突然行刺先帝险些连累青莲王,但赫连茗湮每次提及时仍对青莲王表现出亲近之情,不过这份情谊应该没到主动要求在青莲宫居住缅怀的地步。碧箫与赫连茗湮接触不多,只从温墨情等人口中得知她在霍斯都帝国有着相当高的地位身份,假设青莲王于赫连茗湮另有关联,那么青莲王的来历或许可以一窥究竟。
微微一声轻叹,碧箫像孩子一样靠在温墨情肩上,脸上带着无所探寻的茫然:“师兄,你当真决定要与离忧在一起的话,赫连姑娘怎么办?还有,碧笙该怎么办?”
“茗湮的事我早说过,当日她不辞而别时我们的就已经了断关系;碧笙那边就交给你想办法了,我实在受不了她的任性,再由她胡闹下去,也许哪天我真的会翻脸。”
许是二人说话声有些大,楼下前堂的伙计抬头往楼梯这边看了一眼,温墨情皱皱眉,最后回头看眼紧闭房门。
“我先回府上,之后还得去信告诉皇上我的去向。这两天我会让钟钺找个隐蔽的住处带你们过去,你和离忧尽量少在人前露面,尤其是她,我希望谁也找不到她,最好从此消失在皇上的眼目中,懂了吗?”
“懂了,师兄直说想金屋藏娇就好,不必解释这么多。”碧箫难得俏皮,送走温墨情后返回房间,又为言离忧盖好被子才入睡。
定远郡小客栈的安宁静谧建立在帝都风波不定上,温墨情从皇宫嚣张逃离已让前朝哗然一片,数日后传来“报平安”的书信更教满朝文武啼笑皆非、议论纷纷。温敬元在御书房好一顿龙颜大怒,差点就说出去抄查定远王府的话。连嵩支走赵公公,也不知他对温敬元说了些什么,第二日上朝时温敬元脸上便再看不到怒意,只有懒得理会的不耐表情,不仅没有追究温墨情的责任,反而在众臣面前为其解释一番。
这场风波中受影响最大的当属四皇子温墨峥,因言离忧神秘失踪,事先说好的指婚自是不能作数,温墨峥一边要忍受旁人指指点点,另一边还要为温墨疏突如其来的淡漠态度伤神。君无念非说这样做并无不妥,对形势判断向来缺乏敏感的少年皇子也无可奈何,不过心里终归多了几分对言离忧和温墨疏的愧疚。
即便如此,楚辞仍对温墨疏的做法不太满意。
“殿下最大缺点就是优柔寡断、不愿出头。尤其是与四皇子相关的事情,一直以来殿下都抱着能让就让的态度,这才导致无人限制新帝,毕竟以四皇子的心机阅历,君老板不在身边时很难对一些突然状况采取正确手段处理。”
“平时你总说墨峥过于耿直、不知变通,就算有君老板辅佐也难成气候,既然这样,又何必对墨峥千般防备?他毕竟是我的手足兄弟,疏远他已经极不近人情,为着离忧的事我与他颇有些怄气,但总不能让我把墨峥当成敌人吧?若是为得皇位就要六亲不认、众叛亲离,这皇位未免太过沉重残忍。”
温墨疏的反驳尽在楚辞意料之内,摇着折扇气定神闲,眸子里的光芒却锋锐如故:“我不是让殿下把四皇子当做敌人,而是提醒殿下不可对任何人大意。星火可燎原,滴水能穿石,最不起眼的人往往能一跃成为传奇。再说殿下对四皇子防备有什么不对?君老板是怎么做的,四皇子又是怎么做的,殿下心里清清楚楚,不需楚某多言。”
温墨疏一瞬沉默。
他当作亲弟弟一般对待的温墨峥,他一直不忍心与之竞争的另一位皇子,这一年多来是怎样待他的?派人暗中监视,对他种种隐瞒,在皇上将他喜欢的人指给温墨峥为妾时,温墨峥没有丝毫反抗默默接受,完全不顾虑他这个兄长的感受。
温墨峥还年轻,许多举动都受君无念影响束缚,尽管如此,那些选择终归是其本人做出的,在兄弟情义与远大理想面前,温墨峥最终选择了更理智的未来。
如今,作为一直避让的另一位皇子,他呢?同样有实力争夺皇位的兄长,他该如何选择?
温墨疏不愿争抢,然而他心知肚明,到了此时已经由不得他退缩或是忍让,哪怕面对的是手足兄弟,哪怕是从小到大都当成至亲对待的温墨峥。
否则,失去心爱东西的痛苦,将会再次降临。
惯常病恹恹的面色多了几分疲惫,那双黯淡多日的眼眸却亮了起来,不乏睿智,更不乏令人畏怯的坚定冷然。
“楚辞,查到离忧的去向了吗?”
容颜如玉的公子沉吟道:“城外有所废弃宅院遭到一群人袭击,打斗痕迹十分凌乱,其中人数较多的一方脚印回往帝都,另一方大概有四个人,乘马车往南边行去,不出意料应该是往定远郡去了。”
“世子就在那段时间失踪,如果也是往定远郡去,正好说得通。”温墨疏闭上眼思虑片刻,缓缓淡道,“我必须去定远郡一趟,帝都这边就拜托你了,最多半月,我一定回来。”
五国使者还在大渊尚未离去,此时离开绝对不是明智之举。楚辞撑着腮,眉梢微挑:“殿下是对自己没信心,还是对言姑娘没信心?前段时间已经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了吧?”
“信心啊……”温墨疏忽而苦笑,几不可闻一声叹息,“如果离忧是被强行带走的还好,我不必多担忧什么,最怕她是主动随世子离去——倘若她因联姻一事对我失望,只怕这一走就不会再回头,而唯一能够陪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