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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是你?”
“怎么就不能是我?”温墨情微挑眉梢,对言离忧露出的失望表情颇为不屑,“你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辰,楚辞怎么可能会放二皇子出来?”
经温墨情提醒言离忧才想起,温墨疏体弱所以习惯早睡,最近因着曾被下毒的事楚辞防范意识愈发强烈,入夜后是不肯让温墨疏离开天阙殿的,就连白天也要派春秋紧跟其后,这时间不能出来的温墨疏定然已经睡下。
言离忧毫不掩饰沮丧表情,垂下双肩手臂交抱:“大半夜的,跑我这里做什么?你又不是皇子,应该不能随意进入吧,难不成是奉了皇上命令来讨嫌的?”
“皇宫之中没我不能去的地方,便是皇子也不如我自由。”温墨情不理会言离忧的嘲讽,关上门后转身,随手将一样东西丢给言离忧,“好歹也是所谓的‘皇上心腹’,没有些特权还混个什么名堂?别说内宫,就算你钻到老鼠洞里我也能把你揪出来。”
言离忧嗤笑一声,郁闷情绪稍解,低头好奇地看着掌心物事。
那是一枚翠玉镶金腰牌,正面是双足蟠龙闹云图,龙头处一点翠玉自带的深色恰似点睛,栩栩如生;背面正中是一个方方正正的“御”字,左下侧两排变体小字看不太清晰;腰牌顶端穿孔系着一条编织精巧的红绳,与翠玉碧色相陪,隐隐有一种柳绿花红的盎然之意。
见言离忧好奇眼神投来,温墨情抽回腰牌塞到腰带内:“有这块腰牌在,皇宫任何地方我都可出入自如,有名无实的内外宫隔墙更是拦不住我——比起你朝思暮想的二皇子,还是与我相见更容易些。”
言离忧撇嘴:“倒霉的是我最不想见你。”
负手踱步走进起居室,温墨情挑着唇角一脸悠然自得:“你不见我,谁告诉二皇子的消息?”
到底是对温墨疏的关心更多一些,言离忧急忙收起挑衅神色乖巧地倒茶奉上:“温少侠大人大量慈悲为怀心宽体胖脑满肠肥,一定不会与我斤斤计较,喝杯茶消消气然后把该告诉我的都告诉我吧。”
“你家里教你这么夸人的?”
“心意到就行,不必在意措辞。”
温墨情淡淡瞥了言离忧一眼,想说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事实上他只是有些纳闷,奇怪自己以前怎么没发觉言离忧这么会抬扛,是小瞧她的伶牙俐齿了吗?以后得严厉些才行。
尽管如上想法不停在温墨情脑海内盘旋,在言离忧热切目光注视下,温墨情还是不争气地败下阵来。
“离开御书房后我去了趟天阙殿,那时你已经跟赵公公来到这边,所以与二皇子没说上几句话我就出来了。”温墨情端起茶杯呷下一口,立时皱起眉头。看看茶杯里色泽黯淡的茶水,满口苦涩让温墨情不满地放下茶杯,向后微仰倚在门框上:“二皇子没什么事,看起来与楚辞之间也没出现太大矛盾,倒是皇上那边颇让人费脑,苦想许久才找到解释你身份和青莲王下落的办法。”
“我的身份容易安排,青莲王下落是怎么说的?那些大臣们会轻易相信吗?”
“没必要逼着所有人都相信,不让人挑出纰漏就好。寿宴时有人看到过你,加上之前你也暴露过身份,皇上不打算再遮遮掩掩死命隐瞒,索性公开你的身份,就说你是为暗中调查青莲王被派入青莲宫做替身的眼线,这样一来也就能合理解释你与青莲王容貌相同的问题了。另外皇上还准备放出青莲王死讯,死因和时间就都推在寿宴爆炸头上,至于尸骨,我已经让人把地宫中心的棺椁送入帝都,就停在宫外一处小屋内。这两件事都会在明天上朝时公布,那之后,你再也不用背着毫不知情的罪名了。”
背上的沉重负担终于能洗清了吗?听温墨情说出可靠消息,言离忧意外地没有涌出激动情绪,只微愣片刻,而后抬起眉眼:“在镇上行刺我和殿下的人有追查吗?如果目标只是我一个人还好,倘若连殿下也在他们计划刺杀的范围内,那么这件事就不能像以前一样不了了之了。”
“没查,不关我的事。”温墨情回答得坦然干脆,气得言离忧频频甩白眼却又无可奈何。
终归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无话可谈后言离忧渐渐感觉到一丝尴尬,抱着茶杯暖手,故作不经意道:“已经很晚了,今晚你要睡在宫里?”
“最近我不都是睡在宫里么?难道要睡在宫外路上?想赶我走直说,不用拐弯抹角。”温墨情一双毒辣眼睛早看出言离忧的局促不安,把她逼到哑口无言时心里总算有了一丝满意,起身走到明间外。言离忧送他到门口,正犹豫要不要客客气气道个别,忽而落下的黑影将她吓了一跳,定睛看去才知是蓦然转身的温墨情扶住门框,低着头直直看她:“已经下定决心了么,无论如何都要跟他在一起?”
言离忧叹口气:“还要反反复复问上多少遍?如果没有决心,我怎么可能走到现在这一步?之后的事虽然还有些分歧,但我绝不会反悔,也只有墨疏才会为我付出这么多牺牲,我怎能负他?”
“愿意为你付出的不止他一个,是你蒙住眼睛不肯去看而已——我是说钧白,他对你的心意不亚于二皇子,你不负二皇子便是负了他。”温墨情的语气有些古怪,言离忧还来不及细想,那道身影已然退去,依旧沉稳干练,挥手潇洒,“安心待在这里,表现好的话,过段时间给你奖励。”
一毛不拔的铁公鸡还谈什么奖励,不趁火打劫就不错了,也不知道碧笙怎么会看上这样一个吝啬鬼。言离忧带着满腹诋毁回到卧房,静静坐了少顷便涌上困意,可熄了烛灯脱下衣衫一沾枕头,那睡意又都四散无踪,只好睁着眼睛瞪向无边黑暗。
离开青莲宫后,这种情形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每当夜深人静独卧床榻时,言离忧总会不受控制地想起在地宫里的经历,那些惊心动魄,那种劫后余生的喜悦,就仿佛发生在昨日一般历历在目。她记得清楚,那时温墨情一点儿都不像她所认识的君子楼少主,他护着她闯过无数机关陷阱,卸去冷漠与她相依相偎,还在她唇上留下猝不及防的轻吻。
种种清晰记忆无比,他们却都默契地选择回避,对那些意料之内与意料之外的事绝口不提。
她是惊讶,困惑,是不想被人知道自己的初吻并不属于温墨疏,那么温墨情呢?他为什么也闭口不谈?以他的性格,应该很乐于抓住初吻归属这个问题击她痛处,可他从不主动谈起那日地宫之下的遭遇,仿佛那场迫于无奈的危险奔逃从未发生过,他从没有待她温柔如水,从没有吐露自己的心事让她倾听,也从没有带着三分得意地说,其实他早就吻过她。
“有什么可得意的……”黑暗中小声嘟囔一句,言离忧不确定自己的脸颊有没有发红,却真真切切感觉到发烫。
言离忧想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怎样心情——对于温墨情的行为,她只恼火自己那时反应太慢没能躲开,但没有半点怨恨温墨情的意思,就好像明知道是他用血染红了青莲宫,是他如恶鬼一般曾对她穷追不舍企图杀害,她仍人无法认定温墨情是敌人一样。
这个……该不会是所谓的……愚不可及?色令智昏?受虐成性?
想了半天没一个词语是好的,这让言离忧有些慌张——她本以为自己应该更加在意才对,毕竟生平第一个吻被不相干的人夺走这种事很严重,严重到她该学着故事里柔弱悲伤的女人们那样涕泪交流、痛不欲生,可她偏偏没什么感觉,足以教她心烦的反而是自己与温墨情难以辨清的怪异关系。
他对她来说是什么人,她对他来说又是什么人?近乎高深哲学般的问题使得言离忧辗转无眠,漆黑夜里躺在床榻上翻来覆去,也因此屋外一声极小响动在万籁俱寂后清晰地传到她耳中。
那好像是金属相撞的声音,微小却清脆。
所有混乱思绪戛然而止,言离忧几乎是下意识从床榻弹起,嗵地跳到地上,于漆黑中迅速披上外衫,蹑手蹑脚贴到窗边侧耳细听。
刚才那声音她并不陌生,是薄而柔韧的铁器互相撞击发出的,剑,刀,又或者是匕首。言离忧不知道铅华宫除了绢妃和锦贵人外还住着谁,但她很清楚,刀剑交接的声音绝对不该在这里响起,因为几个时辰前锦贵人还说过,内宫中任何人往来行走是不允许携带锐器刀具的。
会是追杀她的刺客吗?能绕过皇宫守卫悄然闯入后宫,这人定然不简单。
言离忧屏住呼吸紧紧靠在墙面上,试图从一片寂静中寻找出蛛丝马迹,然而那一声微响后房外再无声音,言离忧等了足有半个时辰也不见风吹草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