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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消瘦了许多。
但他喜欢拿枯草 穗丢人脑袋的癖好,从未改变——
心有灵犀朝右侧快速闪开脖子,任由几根穗结掠过肩膀,我懒得连眼皮都不愿抬一下,哈欠连连道, “干嘛?”
“这是对救命恩人说话的口气?”镣铐敲击地面发出的聒噪声响,突兀打搅我闭目养神时的清净,“过来。”
不情不愿睁开眼,不情不愿挪移屁股挨至他身旁,我小声嘀咕,“卯时三刻不睡,鬼呼鬼叫又作甚?”辰时我必须开工劳作,得抓紧时间补美容觉。
拓跋信陵正撅起臀执了毛笔俯趴在地上涂涂写写,不多时,他敛去眉宇间全部的犹疑,颇有自信问,“帮本王瞧瞧这首诗,工整对仗否?”
啊呸!
本姑娘还以为你被‘叶静芸失踪疑团’干扰得彻夜难眠爬起来写《悔过书》,殊不知,翻来覆去不肯合眼竟是为了给司马良娣写情信、寄家 书?
翻了个大白眼,我没好气夺过白纸,逐字逐句念:
愁思似海深,叹往事难销。
感慨千千万万 字,无从诉、添烦恼。
咦,这诗怎如此眼熟?不曾念完后半截,我歪了脑袋斜睨拓跋信陵,竭力隐忍着不去啐他一脸口水,“韶王,你 又在抄袭静芸姑娘当年寄予杨延光的情诗?”
“此乃借鉴。”拓跋信陵气定神闲拿走诗,叠成双同心,再牢房里的两根枯草织成遂系在情 诗上,才悠哉游哉放在我手心里,“小心收好了。待会你前往劳作室缝补麻帐之际,将它藏在晒谷场老槐树树底,不多时,自会有人取走。”
晒谷场来往狱卒、囚徒之众多,我丝毫不诧异廷尉司混入一两位拓跋信陵的线人。撇撇嘴,我嗤之以鼻,“韶王,你不怕我通知狱官、暗暗埋伏在晒谷场四周,活 捉心腹?”
“这是对救命恩人的回敬之举?”他不愠不恼,淡淡道,“若如此,对你有何益处?”
呃,这倒也 是~~老妖婆不止想摘掉丘陵君的脑袋,还秉持‘能杀则杀’的原则恨不得将韶家班势力集团一锅端。近些日囚入北狱的余孽已经不在少数,我又何必耗费力气邀请韶王府女眷淌浑水?
“看不出,韶王挺挂念司马良娣。”我悻悻嘲讽 一句,不情不愿将情诗塞入衣袖,“辛苦帮你忙活一趟,有无打赏?”
不动声色注视我几秒,拓跋信陵倏然握住我的胳膊且一个使劲将我 拽至他胸膛,低叹了,“救命之恩,你又如何回报本王?”
我呸呸――# 能不能别一天到晚念叨‘救命之恩’?你嘴没磨出水泡,我双 耳已长了一层厚茧。碍于右脸被医官包扎成肉馒头样儿,我只能小弧度勾弯了唇,缺心少肺调侃,“大不了,韶王意外辞世之际,我多烧几个纸扎司马良娣。”
拓跋信陵缓缓摇首,波澜不惊,“倒不如把你自己也一同烧来…… 你伶牙俐齿,本王可遣你出面说服判官,让本王少等几十年,提前下一世轮回。”
火从心中起!这厮,居然死翘翘了都还惦记我。
瞧见我幽两道怨忿恼的目光,他一扫而空连日来的阴沉情绪,竟心情平和圈住我的腰且勾住我的衣带,“七八天了,小红枣儿可曾消肿?”
啊??舌头尚在打结状态,我整个人被毫无悬念扑摁在地。
瞠目结舌看着拓跋信陵一手扼住我的双腕,另一只大手则灵活 解开我的衣带活结,从容不迫褪除我的外衫,惊悚如我,慌张阻止出声,“放开……”
“想把外头的狱卒喊来,与本王一块儿大大方方观 赏你的胸?”适时打断我的求援,他无奈挑了挑剑眉,哑然失笑劝,“别怕,我只是想察看你伤势如何,并无恶意。”
没有恶意也不行! 之前在肃诫堂被你看光上半身,不代表我仍将继续免费馈赠。头摇似拨浪鼓,我力撑额前黑线竭力拒绝,不忘缓和紧绷的语气以避免自己吃亏,“多谢关心…… 不必劳烦您动手,昨儿夜里它已消肿,疼痛亦减轻四、五分。”
瑟缩脑袋以拉开过于贴近的彼此,我讷讷补充一句,“再、再说…… 小红枣既已伤残,你多多体谅它,再让它静一静,仔细想想往后的人生,该如何坚强面对。”
拓跋信陵瞳眸里有一丝稍纵即逝的好笑。
怯怯瞥他一眼,瞧见他眉宇间的神采少了几分恶意捉弄,我极小声道,“我保证,从今往后乖乖帮你送情诗不追讨任何打赏…… (干咳)殿下,可允我起身?”
抵在身上的宽厚胸膛似乎没那么僵硬,低沉醇厚的男性嗓音,竟隐隐透露出许久不曾听见的叹笑,“小丫 头,入狱这大半个月,本王待你如何?”
待我差到极致!心情好时狂捏我脸,心情不好时拿稻草穗乱砸我脑袋――|||咳咳,不能,不 能如此回答,这不是在自找死路么?我得放弃‘以暴制暴’,学习扮猪吃老虎,懂得以柔制刚。
故作认真思忖了好长一会儿,我才一字一顿慢慢 道,“略有不同。”
“此话怎讲?”他合了合眼眸,笑靥不改。
青天大老爷诶,您就是借我一个脑袋,能成功 骗过拓跋信陵的难度也远超色。诱平原君。
浅浅呼吸一口以镇定些许混乱的心智,默默把‘骗人先得骗己’的崇高真理背诵三遍,我大大 咧咧弯唇一笑,“前辈们曾说,男人若预先得知女人的心思,言行举止只会更加放肆。所以,无可奉告。”
半真半假,闷骚的丘陵君你自 个儿揣测去~~
他神色不变,“那这半个月,你待本王如何?”
待你好到了极致!心情好狂捏我脸时、心情不 好拿稻草穗乱砸我脑袋时,皆竭力忍耐没一记扫狼腿废掉你家老二!!
轻咳一声以掩饰半个月来的怒气,遵从‘谦虚’礼仪,我拍马屁 答,“我待你,自然不如你待我…… 细致。”
彷佛是错觉,拓跋信陵眉宇间竟有一丝惊诧,只是刹那间又恢复了正常神色。默不作声松 开我的双腕,他取下视若珍宝的玉珏并摩挲出两颗药丸喂至我唇边,言简意赅吩咐,“张嘴。”
皱着鼻吞下苦不堪言的药丸,瞥见玉珏里 的红色颗粒已不多,我难捺好奇,“韶王,你怎么总逼我吃药?你自己呢?臀伤痊愈了?”
未正面回答,把玉珏系回脖颈,他云淡风轻掷 出一长段话,“人生若是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知;人生若是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误;人生若是不相误,如此便可不相负—— 小丫头,这阙诗与方才相比,哪首更好?”
径直丢了个大白眼给他,我嘴比大脑反应快,“不借鉴静芸姑娘的旧作,你能否凭自己的本事 原创一首诗?”
被我驳得哑口无言,他直勾勾注视着我,许久,才挥挥手不耐烦催促,“走罢走罢,你该去劳作室缝补麻帐…… 切记,勿耽误本王的交待。”
点头如捣蒜,我速度把散乱的衣带系好,骨碌从地上爬起正打算整理一头混乱长发时,拓跋信陵猝然从后方 搂住我,沙哑的声线,连同沉稳的心跳亲密熨帖在我身后,“忘了问,本王始终不见贺兰栖真,他近况如何?”
不允有任何闪失,我侧过 脸,目不转睛凝视着拓跋信陵执著的黑眸,笃定道,“师父的近况我并不知晓,即使知晓,也不会告诉你。但有一件事可以肯定:他盼望我全身而退的心情,与你期 待慧太妃平安返回京城的心情,同样真诚!”
他眯起细长的眸,半晌,为我言辞里的防备和警告而低笑了,语调不羁,“小丫头,本王原谅你…… 第一次,亦是惟一一次,原谅你的放肆。”
……
在余后的十八个时辰,我反复回味拓 跋信陵唇边那抹含义复杂的笑意,亦竭力忽略萦绕在心头挥之不散的彻骨寒冷。
待到贺兰栖真告诉我,怀王府侍从在卧佛寺后山的枯井旁 发现一双沾染泥土的绣花鞋,继而从井底掘出气绝身亡两个时辰的温如意,缝补麻帐的针,竟意外刺入我的指尖,缓解了一直以来的犹疑。
凝视着那颗像极守宫砂、女子纯贞象征的血珠,我也不懂,当年被抬入甘露殿哭了漫漫一条长街的颜招娣,尔今为何能在他人遭受灭顶之灾时,保持心神镇定?
……
愁思似海深,叹往事难销。
感慨千千万万字,无从诉、添烦恼。
阴阳两相 隔,恨字心中绕。
来年登高眺远处,痴少年、折芳草。
与其说,这是拓跋信陵赠予宠妾的爱情挽诗,倒不如评价为未卜先知 的—— 悼念丧词。
……
干净的娟帕,不著痕迹拭去我指尖的血珠。
贺兰敏之揽我 入怀,额头抵着我的,“事已如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