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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骠马气恨恨地打了个响鼻,叶央却很高兴,吹着凉风,问:“不回家,在京中闲逛么?街上都是巡逻的将士,保证明天就能传出半个京城去。”
她还没来得及换身衣服,不过那股坚毅的气势是刻在骨子里的,和穿什么无关。
商从谨突然就起了一点儿逾距的心思,不过他能想到最大胆的举动,也不过是解下肩头的披风递上去,“夜风很凉。”
如果不跨过那道坎儿成亲,他们之间的距离不会太近,可一旦成亲,叶央就会离她的军校很远。
“凉一些才好呢。”习武之人哪儿有怕冷的,叶央不以为然,可那只握着披风的手执拗地落在她眼前,教人无法拒绝。
在某些方面,商从谨从来不会改变主意,几年如一日地重复着关于火药的枯燥试验也是常事,和他相比,叶央耐心明显不够。
直到手上一轻,玄色披风被她拿起来抖开,披在肩头,裹住那身宫婢的衣裙。商从谨才收回了动作,好脾气地一笑。瓜子脸,眼睛很大,奈何五官组合起来,偏偏一丝温和的感觉都没有,连笑都是冷冷的。
叶央对他很了解,当然不会在意怀王殿下是不是越长越凶残了。离皇宫越远,触目所及的房屋越是低矮,长街寂静,只有马蹄的哒哒声,两个人谁也没有提灯笼,除了天上微弱的几颗星子,只有来往的巡街士兵手里的火把照亮今夜。
“先去城北的芳林门,我还有事要做。”叶央接下披风的唯一理由是宫女的衣裳有碍将军风范,咬字干脆掷地有声。
商从谨点头,一路跟着她,等跑到了北边,城门果然开着,管小三和几个校尉个个骑在马上,指挥着战士将一排排的人捆起来集中看管,灯火通明,人声鼎沸,虽然吵闹却井井有条。
“老大!”管小三一眼就看见了顶头上司,骑马奔来翻身就拜,又道,“……原来怀王也到了。”
商从谨并不计较他的失礼,目光落在远处那群人上。芳林门是大祁京城距离皇宫最近的城门,当然,距离神策军也很近,所以不管是前朝旧部还是裕王,想要逼宫谋反,都必须要攻破此门。
现在这里已经由神策军把守,顺便还将潜伏在各处的裕王亲兵挨个抓了起来。
“宫中有李校尉协助禁军,想来不会有反贼的漏网之鱼。”昔日的土匪部下,如今行礼已经有模有样,举止有度,叶央暗自赞赏,还不忘裹好披风不露出半分裙角,“你们这边怎么样?”
为着今夜,叶将军连身边的亲兵都借给大理寺抓人了,此时孤零零地过来,管小三当然不能让她失望,得意道:“老大,真是再顺利不过!那群人在得到命令前就被我们识破了藏身处,惊得根本顾不上抵抗!”
……居然是这么一群人,发现了前朝旧部的痕迹?
叶央只能感叹,裕王果真傻人有傻福。
将一切不利消灭在萌芽状态,风平浪静,这总好过真出了问题。诚然,今夜若是这几千人逼入皇宫,叶央领兵救援是大功一件,加官进爵都不成问题,可如此一来,哪怕龙椅上那位被反贼弄掉了根儿头发,消息只要传出去,都够西疆外的库支蠢蠢欲动了。
“人不要带进城,就地看押,等着宫里的吩咐。”叶央下了命令,“再派一队人去大理寺,听从叶寺卿的吩咐……他今夜去抓那些个世家在朝中的残部,可现在还没人传消息给我,不知是没有多余人手,或者事情不顺。”
话到最后已是担忧。
裕王唯一的机会是离京前面圣,所以他们才会趁着今夜试图一网打尽,倘若大理寺那头出了问题,十成的完胜少不了要去一二分。
“得令!”管小三大声应下,原先小鼻子小眼睛的伶俐相,已经被稳重代替,带着叶央的命令离开,连半句废话也无,迅速地下达给了几队战士。不多时,五十人集结起来,直直往大理寺而去,经过叶央身边时目不斜视毫无停顿。
叶央侧头,对商从谨解释道:“在军校训练时我教过他们,复命之前不必拘泥虚礼。你……”
“我在民间有很多朋友,他们也不会见了我就行礼。”商从谨淡淡一笑,在马背上身姿笔挺,“这样治下,效率会很高。”
“正是此理。”叶央一直想知道,怀王殿下是不是和她一样,都对自己的身份缺乏必要认知。听说商从谨一岁的时候,就被送到了皇帝的亲弟弟那里,之后是几家郡王亲王轮流接待,因为长久的颠沛,让他和谁的情分都极淡。
碍于相貌和身份,商从谨给人的印象从来是“不要轻易招惹”,但生性内敛的他其实很好招惹,尤其是小时候,说几句话,谈得来,就会眼巴巴地等着人下次再找自己来玩儿。
不过也只有叶央和他相处的久一些。其余的,哪怕是来送礼讨好怀王的地方官员,在踏入怀王府之前都少不了去承光寺求个护身符什么的,哪里还会有下次。
远处隐隐有响动,在这里还能看见皇宫附近的人来人往,皇帝似乎终于解决完了自家的事,腾出时间召见几位大臣。
叶央昂头看了片刻,庆幸道:“幸好我走得早,不然和王大人杜相他们一对上面,恐怕又得挨一顿埋怨,女子不得干政,帮着圣上抓些人就够了。好不容易在言官那儿落了几句好话,可得小心些。”
她的自嘲,却让商从谨听得分外刺耳,片刻后才道:“你的作为,他们若有心,一定会看到。”
“什么作不作为的,奉命行事罢了。”叶央一摆手,才不需要那些虚头巴脑的安慰,“……只是不知道,圣上会如何处置他们?”
前朝旧部当然是毫无回转余地的处死,谋反在哪里都是诛九族的罪过,但涉及到裕王的呢?若是也诛九族,岂不是把皇帝自己都算进去了!
“大约是流放。”商从谨沉吟后解答,“几千壮丁若是处死,对我朝国力是不小的损失,杀不得,只能远远地打发他们去边疆。”
有理有据的分析,可叶央想知道的并非此项,艰难地开口:“我是说……巧筝姐,她毕竟是裕王妃。”
“你想为王氏求情?”商从谨知道她们自小有交情,那几年叶央在京中并无朋友,王巧筝是主动接近她的那一个。
迎着秋风,叶央的眼底倒映着一簇城门的火苗,摇头道:“不,只是不想让女子再承担男子的过错。”在东宫更衣一事,不管是王巧筝有意让自己的裙子湿透,还是裕王谋算时也把她算了进去,她一个女人能做到的毕竟有限,这一场改朝换代的阴谋和她半点关系都没有。她还记得,那一年王巧筝正逢待嫁年岁,脸通红地要她去打听未来夫君是个什么样的人。
但是叶央如此认为,不代表旁人也这么想。
这让王巧筝该怎么办?明明是无辜的,却要和裕王一起被砍头,或者流放?肃文侯又该如何自处?
“你还记不记得,时隔数年我们再次见面的契机?”叶央顿了顿,又道,“那个女人想骗马贩子的传家宝,明明她不是主使,却只有她受了罪——这不公平。”
半晌之后,商从谨还是没有回应,叶央苦笑一声,觉得自己和一个王爷谈论女子应有的待遇,实在是疯了。哪怕回家去和陈娘云枝她们倒苦水,也比这样好。
“……你说的对,很不公平。”不料商从谨点头,回忆起那件事,一板一眼地附和她,“若你要帮王氏求情,不要担心别的,我也会向父皇请求从宽处置。”
叶央吃了一惊,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你没骗我?为什么?”
话一出口就知道纯属多余,这么长时间了,商从谨可以沉默,却从来没说谎骗过她——除了那次火药存放出了问题,不留神炸毁半个冰窖后,强行解释成火药放得时间太久成了精,倒真没隐瞒的地方。
“为什么会帮王氏求情吗?”商从谨比她还疑惑,“不是你说的么,男子犯错,不该由女人去顶罪吗?世人皆传商时妲己祸国,可我倒觉得,纣王的过错比她大得多,若是明君,怎么也不会把一切都推到旁人身上,就是这个道理。”
见他说得理所应当,叶央深深为自己的小肚鸡肠惭愧了一把,又道:“可……大多数人还是觉得,殷商覆灭,过在妲己。”
“对了阿央,你觉得,为什么你做将军做的这么好,依旧有人非议?”商从谨并未解释,而是引了旁的话题,身下的坐骑不安分起来,原地踏了几步,他勒住缰绳,正色望过来,“因为——你抢了原本属于某个男子的位置。宁远将军若不是你,也会是旁人,不过落选的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