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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老五,我把话说开了罢。”太子抿了一口茶水,轻轻巧巧地放回去,“你既然知晓这个道理,今日前来又是和我商量如何对付那幕后之人,怎么还板着一张脸,做出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
他们的确是没有隔阂的兄弟,太子自觉不是薄情寡义的人,只要几个弟弟都别折腾,他当然愿意厚待他们。而商从谨相当知晓分寸,更让他觉得满意,身处逆境心情也不至于跌到谷底。
但是,为什么明明是来商议对策,于双方都有利,怎么亲弟弟就跟被人欠了几万两银子似的,满脸的不乐意?
他受委屈了?还是……替旁人抱不平呢?
商从谨愣了一会儿,没有回答,只是道:“大哥,记住我们的对策便好。”
秋雨总算冲淡了往日的暑气,一柄青色宫伞被人撑着,缓缓往宫外而去。商从谨侧头看了眼一身蓑衣的聂侍卫,淡淡道:“去定国公府。”
聂侍卫低声称是。
说话间已经来到了马车旁边,他撑着伞直到怀王殿下进了马车,才收伞吩咐车夫出发,自己另骑了一匹马,先去国公府报个信儿。
马蹄哒哒,将石板踩出一串水花,一路不停歇地传到了定国公府。叶安北好不容易能从大理寺抽身,累得三魂七魄都凑不齐整,刚刚回府睡下,就听见了怀王造访的消息,睁开布满红血丝的眼睛,从床上跳起来草草换了身衣服,立刻往外院跑去。
——可惜到了外院,怀王殿下正和他那英武的将军妹妹相谈甚欢,至少表面看上去相谈甚欢,只有坐在下首的幕僚素和炤忧心忡忡。
“见过怀王殿下,有失远迎万望恕罪。”叶安北抖了抖袍子,靴沿上还沾着一路跑过来溅上的泥水,施了一礼。
“啊,寺卿大人。”商从谨起身冲他拱手,“我不是来找你的,我来找叶将军。”
“……”叶安北哑口无言,停顿片刻才道,“刚刚下人来报,说您是来……”
一旁的叶央打断他,往嘴里扔了一颗花生,笑声清朗,“大哥,言堇找我有事商量,却不方便直接点名见我,所以借了你的名头,说是求见大理寺卿的——好了,没你什么事儿,回去睡罢,在大理寺熬了好几天,真是累坏了。”
听上去很关心他,可惜脸上的表情满不是那么回事儿!那股敷衍的态度都要传出半个京城去了!
叶安北气得睁大眼睛,冷哼一声,伸手指了指妹妹,“行,你有本事!”
说完甩袖而去。
这算什么?刚刚睡着就被人叫起来,生怕怠慢了王爷,赶紧往外面跑,结果一到地方,人家说没自己的事儿,让他该干嘛干嘛去!
原来怀王殿下可不是这样啊,从来就没说谎折腾过谁,肯定是被人带坏了,肯定是!
叶安北忿忿不平,走出好几步还能听见没良心的妹妹压抑不住的笑声。
“阿央,莫要笑了,这个主意你觉得怎么样?”两根指头敲了敲桌面,商从谨眉目间仍然拧成一个死结。
想到刚才讨论的话题,叶央点头道:“很好,很周到。”
“可是……”商从谨不太放心,“如此一来,你……”
叶央满不在乎,挥了挥手,在椅子上换了个坐姿,“现在最应该担心的不是我,而是太子。黄河水患一事,解决的法子到底有了没有?早上我大哥散朝回来后还说起呢。那日太子妃邀几位王妃,果然不是开端。”
起初她以为,设计陷害,同时把肃文侯家牵扯进来,就是为了弹劾太子失德——这理由她自己都觉得牵强,更别提满朝文武了。
但是今天一上朝,又出了桩大事。
仲夏时黄河改道,如何安顿沿河而居的百姓,以及治水就成了头等重要的事。圣上为了锻炼太子,便将此事交由他处理。太子果然能干,如何疏理水患,如何安置百姓,如何将农田的损失降到最小,俱做得井井有条。
还派了军队前往,以防忧患。
也正是这个原因,神策军短时间内要担负起一部分戍京职责,不得离开驻地,否则叶央早就去西疆了。
水患一事有惊无险,算是圆满解决,但两个月后的今天,黄河改道的那段水域居然毫无征兆的决堤了!
淹了不少农田房屋,圣上震怒之下派人去查,原来是河堤偷工减料,所以修筑时进度虽快,却不得长久之用。
如此一来,太子少不了落得个“急功近利”的名头,而撞见裕王妃更衣的小插曲,则为皇帝的愤怒添砖加瓦,让他对太子的评价更低了些。
“修筑河堤一事虽不是皇兄亲自建工,可由他负责,到底会被老臣说一句用人不当。”商从谨叹了口气。他和叶央一样,只把注意力放在眼前的事,总觉得那是幕后之人的一招臭棋,却忽略了旁的。
带着花叶清香的泥土气息被风一阵阵吹过来,使人心旷神怡,叶央思忖片刻道:“为今之计,釜底抽薪。”
商从谨给的办法看似危险,却是如今唯一的道路。
——让太子拒不承认此事是他处理不当,故意减弱风头,在群臣间落个刚愎自用的坏名声。抛出诱饵,幕后人心急之下必定会咬钩,只要露出蛛丝马迹,就能让大理寺继续查下去。
“太子失德,是他们最想要的结果。那我们就做个顺水人情,让那些家伙在临死前高兴一回。”叶央缓缓开口,“明日我就上折子。”
沉默许久的素和炤,脸色灰白,看上去比前两年中毒还差,闻言眸色担忧地瞟了过来,“将军,是否应该对圣上如实相告,说明此事?”
“不成。”叶央摇头,“总不能我们做不好的事,都是因为有人搞鬼吧?”
把什么事都推到反贼头上,明显不现实。太子在东宫里受人陷害,是反贼干的。难道黄河那件事,也是反贼让太子为了早日完成皇帝的要求,所以筑堤时格外草率?
诚然,太子同商从谨交代过底细,说他命人筑河堤时万分小心,绝不可能偷工减料。但贸然进宫面圣,又把所有不利的状况推得一干二净,只怕会引起皇帝反感。
“可是……”素和炤欲言又止。
叶晴芷是羽楼的人,她得到的消息必定不是空穴来风。叶央现在应该把重点放在天子而不是太子身上,毕竟一个是正经皇帝,一个仅仅是储君。想要造反,解决了皇帝才是正事,从太子下手,只不过是无法接触皇帝,先让大祁少条后路罢了。
但晴芷说了,她接手羽楼之前,反贼就已潜入皇宫——他们可以对天子下手了!
要怎么和叶央说明,才能提醒她这一点,又不会将叶晴芷出卖呢?
素和炤摸了摸曾经中毒的右手掌,只觉得上面依旧痛痒难当。
叶家的女子,可比男人都不好对付!
将军仍然在和怀王殿下推敲此计的细节,以及从军器监柳大人那里得来的口供,素和炤一咬牙一闭眼一跺脚,从座椅上站起来,满脸都是大义凛然:“将军,我有要事禀报!”
“啊呀,是什么事?”自门口处传来一声轻笑,晴芷一手端着放着点心的木托盘,另一只手掩口娇小,迈过门槛小跑着进来,“阿央姐姐,怎么那么早出去,现在还不回院子。”
素和炤脸色一黑,将嘴巴牢牢闭上。
叶央接过点心随手放在旁边,拍了拍她的头顶,“不是外院的丫鬟做这些杂事么,怎么你来了?”
“……不能荡秋千,很闷。”晴芷小声说了句,把一双红彤彤的手举起来给她看,“点心是我自己做的,烫着了。”
“你小心些,我等会儿就吃。”叶央笑了笑,左右看看,屋子里没有外人,介绍得很随意,“这是怀王,和我一起打过仗的。”
“见过怀王殿下。”叶晴芷娇滴滴地道了万福,似乎被商从谨吓着了,往叶央身后又躲了躲,极为忐忑。
在叶央身后,她丢给素和炤一个意味不明的眼神,又觉得屋子里多的那个怀王很碍眼,没有多缠着她的姐姐,送完点心就告退。
叶央看着她的背影,叹息道:“我在西疆的妹妹,幼时失散,受了不少苦。”
“哦。”商从谨干巴巴地应了一声,觉得这事儿和他关系不大,问素和炤,“你刚刚要说什么?”
“我……”素和炤很是犹豫,羽楼是怎么地方,他当然比谁都清楚!老主人一手培养出的传人,到底有多丧心病狂拿人命当儿戏,自然也了解。晴芷离去前那一眼明显是在警告自己,她在监视着朝晖堂的一举一动,否则不会出现得那么及时!
叶央追问道:“什么?你快说,说完了我去写折子,你还得润色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