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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到了亥时末,旁的屋子没收拾出来,就在内院给叶晴芷找了间空房,一切事物明日处理。叶央让云枝和陈娘两个陪着她,免得人生地不熟,她会害怕,自己则是一头扎进了苍雪苑的书房。
众人各自离去,喧闹了一阵的国公府总算静下来。明日便是中秋,宫里设宴,怕是难得一家团圆。本来说后天夜里再聚聚,不料叶央下午出了门就没回来,深夜折返又带了个妹妹,也就无人提起此事。
“大哥。”迈入书房时叶央还穿着装贵公子的白绸长衫,身上浓浓的香粉气让人不禁蹙眉。
屋里又多了个大书柜,摆得满满当当的册子,看着多却很干净。叶安北的书案上摊开了几叠卷宗,字又小又密,他掐着眉心道:“刚刚老三在,我没多问。你怎么去画楼了?”
叶央连将军都当得,逛个青楼当然不是什么难以想象的事,今年年初时,她还请了手下几个校尉去听曲儿呢。叶安北以为妹妹会找出一大串的借口,不料她正色道:“查案。”
“什么?”一时没转过弯儿,叶安北下意识问了句。
“军营中有人……那个在画楼见过羽毛标志,我便乔装去看了看,意外认出了晴芷。”叶央说的严肃,在屋里缓缓地踱步,“事实上,我还真见到一个叫小月的人,戴了根羽毛样的金簪,试探之下却没问出什么,便想着是否能由大理寺派人将画楼搜查一遍,看能不能找出些蛛丝马迹。”
事不宜迟,她今天闹了一场强行带回了叶晴芷,如果那里真有什么不对,已经是打草惊蛇。
叶安北同样想到这点,立刻站了起来,“我现在就去联系衙门,派人将画楼围住!”
一家子都是说一做一的行动派。叶央把自己知道的,隐去了关于谋反的事一股脑说出来,又让大哥用人时可以从神策军调动她的亲兵。
凡是将军皆可私养亲兵,朝廷对人数有明确的限制。以叶央如今的品级,可以豢养近卫二百,不过为了不留话柄,只在有人摸上了军校她的房顶之后,组了一支几十人的队伍,轮流戍守在小院四周。
“好。”叶安北略一点头,立刻叫来丫鬟,换上官袍准备出门。
宫里催得紧,他必须尽早结案。太仆寺的人已经排除嫌疑,无一有机会下手杀掉文大人。哪怕真正的死因是中毒,可要把匕首插进人的胸膛,力气动静都不小。
“对了,仵作说已经验出,文大人死于名叫魂色销的毒药,无色无味极其不易察觉,毒性虽猛却不会立刻置人于死地,中毒者会畏寒些,全身无力直至身死,死时面色发紫。”临走时叶安北回头,也透了些消息给叶央,“这是当年羽楼密不外传的毒,因被朝廷剿灭才得以流落在外。文大人应该是毒发在先,凶手怕被人瞧出了底细,才在胸膛补了一刀,血液流失,也就看不出面皮紫不紫了。”
叶央若有所思地点头,追问道:“魂色销,是寒毒?”
“……应该是寒毒的一种。”叶安北并不精通毒理,回忆着仵作的话。
“好,我知道了。大哥你路上小心,卷宗借我看看。”叶央指了指桌上摊开的厚重册子,那都是大理寺当年审问羽楼余孽时得到的口供等记录,大半陈旧,如今被叶安北一股脑儿借了出来,想从中找到些线索。
朝廷命官死于江湖组织之手,无论怎样,这都不是个让皇帝舒心的消息。
叶安北满腹心事,叶央那里的疑点也不少。
“寒毒,是羽楼的。素和炤中的也是寒毒——对他们下手的是不是同一个人?羽楼和反贼有什么关系?文大人和羽楼有什么关系?”她念念有词,心里已经认定此事和谋反一事联系密切。
低头专注地翻起有关羽楼的卷宗,一目十行地扫过去,更明白几分。烛火摇曳,映出一张脸颇显英气的脸庞。叶央自己添了根蜡烛,还是觉得眼睛刺痛。
既有庙堂之高,那么也有江湖之远。大祁并不禁武,还出过不少一笔一剑行走江湖,留下名篇的才子。当然,她所设想的神秘兮兮的大帮派完全不存在,江湖间最大的组织是漕帮和盐帮,后者被大祁朝廷以走贩私盐的名头围剿了好几回,余孽仍存。
漕帮则管理了大半船运生意,和马帮一眼,为往来商队保驾护航。
至于从前的羽楼,则是带了几分“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意思,只要付得起银子,可以替人解决一切看不顺眼的家伙。
这个组织曾被朝廷出兵清理,如今勾结反贼不足为奇。但销声匿迹许多年,想要将他们揪出来,着实不易。
叶央回过神时已过了子时,她忙起来便顾不上旁的,偶尔整夜未睡也是常事。见天色不早,明晚又要入宫,干脆回了清凉斋歇息。
之前吩咐过云枝她们不必等候,此时院落中静悄悄的,她脚步又轻,未惊醒任何人,摸黑回了房间,凭习惯找到了床,抓起被子蒙头盖上。
“呜……”
极细的支吾声在身侧响起!叶央心生警惕,循着声音扣住了那人脖颈。
“阿央姐姐……”叶晴芷带着浓浓的倦意开口低唤,“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叶央一愣,听出是她,指头上的力气顿时松懈,问道:“怎么不回去睡?云枝没有给你收拾房间?她们怠慢你了?”
话到最后已经有了几分怒气,晴芷连忙解释:“不,我睡不着,自己跑过来的,没有人对我不好。”
叶央松了口气,往旁边躺了躺。她没提出让自己回去,晴芷很是高兴,弯起嘴角,翻个身面对着叶央,不多时呼吸平稳。
大约八年未见,叶央却没有生出任何疏离的感觉。她来到这个世界,睁开眼第一个看见的人,便是叶晴芷,当时穿着粗布衣裳的小丫头,一晃眼长大成人了,心中不禁感慨万千。
就在她以为晴芷睡熟的时候,软糯的嗓音又一次响起,“阿央姐姐,你会做梦吗?如果梦见了定城,该怎么办?那时候我在草甸子里醒过来,找不到你,你到底跑哪儿去了?大祁的队伍边打边退,我躺在板车上,也跟着退,好不容易过了雁冢关,还是找不到你。”
“我……”叶央一时语塞,明白她过得不易,在黑暗中摸索到了晴芷的脸颊,怜惜地摸了摸,“梦到城破也不要怕,告诉库支人,你阿央姐姐现在是将军了,会去收复定城的。听说库支王妃有顶镶嵌着八十八颗红宝石的金冠,我一定会把它抢过来,送给你。”
“我喜欢首饰。”晴芷傻乎乎地笑了一声,把额头贴在叶央手臂上。这一次,是真的睡着了。
叶央睁眼,只能看见无穷的黑暗。
欠叶晴芷的是一条命,当年若不是她推开了自己,那么也不会有今天。一顶金冠,还不起的。
……
国库不富裕,但胡人派来援军的日子将近,圣上心里估计高兴得很,中秋的宴席一切从简,也是相当热闹。
每次到这种时候,叶央就会分外纠结。以她的身份,是作为外臣去和皇帝吃饭,还是作为贵眷去向太后问安?
想得人头疼,手头又有一大堆事情要做。她还不忘忙里偷闲,监督晴芷小院的洒扫进度。大嫂杜湘儿管家,张罗着采买丫鬟,但她仍是不放心,非要自己看过了才好。
多少,还是怕家中人敷衍此事的。
叶晴芷的待遇远超庶女,甚至比叶央这个正牌大小姐的使唤人手还多。她惴惴不安,叶央却不在乎,将一切安排好了大半,才掐着时辰入宫。
之前太后传过口谕,要她去兴庆宫请安,看意思是要叶央吃后宫的中秋宴。故而她出门时未穿官袍,换了身应景的胡服,爹爹留下的玉佩挂在腰间,爽利得很。
“晴芷,等会儿有人来给你送蒸好的螃蟹,吃过后去和祖母请个安,不要怕。”顿了顿,叶央又提高声音补充,“若有人不听吩咐,先别声张,回来说与我听,由我出面逐出府去。”
用下军令的语气,一番话说得四近伺候的人大气都不敢喘!平日的叶大小姐是出了名的和气,不犯下大错,她连句骂的都没有,如今却是要将犯错的逐出府。那些话明着是说给叶晴芷,其实也是警告众人,或许新来的主子表面上不动声色,私下里可将大家的举动看得一清二楚呢!
叶晴芷低眉顺眼地点点头,还是没有丝毫作为主子的自觉。
她的小半辈子,都在学着怎么讨好别人。
明明血脉相通,可人生轨迹截然相反,哪怕她只是个没名分的旁支庶女,倘若那时能和自己一起活下来,也不至于如此。叶央按下心酸,赶紧离了国公府,生怕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