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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央不用操心这些,却也得跟着学习一番,省得遇上英嘉公主露了怯。叶二郎本来是个小官,此刻也忙的团团乱转,整日不见人。
最闲散的人是商从谨,他作为王爷,只需要在胡人使团来的时候按时出现在宴会上。叶央干脆把军中日常杂事的处理交给了他,再加上素和炤的协助,拿捏不准的差人去京城里送信,向叶央询问。
住在家里其实更方便些,国公府里不缺东西,山珍海味每天管够,她穿着官袍或者胡服进进出出,如今女子着胡服在大祁已不罕见,利索得很。
当叶央终于对朝会流程了熟于心的时候,十二月初,胡人的使团,进京了!
因为首领未亲至,所以大祁的首批迎接队伍里没有什么有分量的角色,礼部尚书和鸿胪寺卿骑马在城外三十里处,带着一群小官迎接。
冬日萧瑟,哪怕太阳早早地升了起来,空气中依旧飘着偏寒的薄雾,缠绕在光秃秃的树枝上。胡人使团约千人有余,半数骑马,队伍四周都是持刀剑的战士,后方是一驾驾的马车,上面放的木箱子颇为沉重,在干硬的地面上都能留下一道车辙痕迹。
“得闻诸位亲至,下官领陛下圣旨,在此迎候,疏漏之处,万望海涵。”迎接队伍纷纷下马,礼部尚书深深一揖,声音朗朗,偷眼打量对面的人。
带领使团的,中间那个瞧着儒雅些的应该就是颇得胡人首领信重的文臣,四十岁上下。他左右两侧各是一名武将打扮的人,其中一个是女子,定是英嘉公主。
客套的话你来我往,撑起了场面。大祁迎接队伍邀请使团下榻,英嘉公主催马快走几步,出列问道:“大人,英嘉听说贵国亦有一位女将军,不知可否有幸一见?”
她声音清脆,说话时含了三分笑意,又自有一股不容拒绝的威势。
作为胡人首领最宠爱的女儿,英嘉公主是使团里身份最高的,她的话当然不容忽视。礼部尚书一愣,下意识回头往身后寻找,“叶将军不是在……哎!叶将军呢?”
不是说好今日一同前来迎接吗?只是昨日叶央说军中有事,便约定好时辰到了自行过来,尚书大人又忙的忘了确认。本以为她留在后面跟着,怎么人不见了?
关键时刻,人到底跑到哪里了!
尚书大人保持着扭头的姿势,脖子都僵了也不敢回头,生怕英嘉公主追问。
“哒哒……”
一阵轻微但不容忽视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透着主人心中的焦灼,所以分外急促。
声音从东方而来,众人迎着朝阳望去,跑来的那匹马上有人身子前倾,奋力冲向这边。铠甲银亮似电,大氅鲜红如火,那一个人身上的意气风发,就让冬日的萧条化作热烈!
叶央急速靠近,横着走过使团队伍,稳稳地停在英嘉公主面前,抱拳道:“军中突发急事,故而叶央来迟,请公主恕罪。”
军马呼呼地喘着粗气,叶央神采飞扬,顾盼间气度不凡。和英嘉公主不同的是,她出身尊贵所以有种凌人气场,而叶央则是带着久在沙场磨砺出的,沉淀下来的内敛杀气。
面对面而立,在被人打量的时候,叶央同时也在观察对方。英嘉公主是典型的胡族女子模样,眼窝很深,双颊丰润,瞳仁是碧绿色的。
“你也领兵?”英嘉公主诧异地问了一句,意识到自己说的不妥,又嘀咕道,“我还以为你们的皇帝,只是为了招待我,所以随便封了个女人呢。”
在家里的时候听人所过,大祁的女人连独自出门都不行呢,到底是不是真的?
她的声音很低,只有左右离得近的人能听见,叶央在前方捕捉到隐约的只言片语,略略侧头,一只耳朵冲着英嘉公主的方向,动作细微。
叶央计划得很好,早就想好了迎接使团时轮到自己发言该怎么说,但是神策军中因为季节原因,有些人受了寒气病倒。开始只是几个人,后来传染的越来越多,她担心病情失控,才在昨夜急匆匆赶了过去,不料今天返回时迟了些许。
其实她就算来的早,也没什么说话的机会——天寒地冻的,不赶紧把使者团迎至室内,还堵在城门口客套吗?
一行人陆续往城内走去,天冷不掩京中繁华,早市上依旧有平民来往,筹备着过年吃用,有几家心急的店铺,还在门口挂上了红布。
下榻处在太极宫外西侧,离得不远。叶央跟随礼部众人将胡人使团送至使馆门口,一干侍女杂役已然忙碌起来,引领诸位入场。
叶央略一打量,还看到几个眼熟的太监女官,有一位居然是皇帝身边的人!不过她没表现出什么,一心一意地当个好陪衬。
使团的领队就是那个文臣,名叫贺光;至于武将,叶央没听清他姓什么,只是听人称呼他为阿喏。阿喏的家族世代从军,几十年前胡人未同大祁交好,两国交战时叶央的某位太爷爷还打败过他家长辈,所以阿喏看叶央的眼神就很不友好,隐隐有打一架的趋势。
英嘉公主第一次到京城,沿街走过,能看到街上三三两两的女子结伴而行,偶尔穿着胡服,问身旁的人:“听闻大祁女眷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怎么街上还有女人?”
穿红着紫的官员们面面相觑,尚书大人向叶央递了个眼色,叶央见装死无效,开口道:“公主有所不知,民间女子为着生计,不得不抛头露面,兼之无甚规矩约束,出行便随意了些。”
她一身将军的装扮,鲜红大氅衬得整个屋子都亮堂起来,说话间吸引了大半人的注意,还有商从谨友情赞助的一柄宝剑,皇宫大内珍藏的名品太显眼不好随意送人,他自己收藏的一柄青霜剑也远超普通货色,叶央佩在腰上分外合适。
“民间?”英嘉公主见叶央同自己说话,落后了几步走在她前面,“贵族小姐们都不出门么?”
说话间已经带了些嘲笑的语气,凭良心讲,叶央是很想和她一起嘲笑的,但考虑到立场,还是道:“琴棋书画,世家女眷需得学习这些,外出玩耍的时间便少了,公主若想结交一些,我在京中亦有几个要好的,可以……”
“不必了!”英嘉公主打断她,压低声音自说自话,“我才没兴趣认识娇滴滴的大小姐呢。”
其实叶央并不完全是给大祁贵眷们脸上贴金。礼仪规矩,女红女学,世家们要如此培养女儿们,自然就没太多时间让她们出来了。吴贞儿那种新贵出身的,学识已是不凡,叶央偶尔还能在街上见一面,至于世家的女儿,她是一个都没见过。
英嘉公主不耐烦听这个话题,让叶央送了口气。她在京城贵女中的人缘并不好,不过公主要是想见见世家女儿,她也想好了对策——直接把人往户部尚书内院里领,让公主对付吴贞儿去。
终于能和叶央搭上话,英嘉公主赶紧抓住机会多说几句,连连询问晋江城的那一场战事。她当将军的时间比叶央长,但一次都没上过战场。
在使馆,两位女将军随意说了些话,英嘉公主又拉着叶央要比剑。叶央自然拒绝了——宫里的宴席定在明日晚上,饭还没吃呢,她能先把客人揍一顿吗?
打赢了伤和气,打输了官位难保,可惜公主出身金贵,唯我独尊惯了,缠着叶央不撒手。她年纪明明稍长些,看上去却像叶央在包容她一般。
总算尚书大人还有点良心,没有忽视叶央求救的目光,找了个借口让她先行离开了。
叶央赶紧骑马逃回了国公府,没办法,英嘉公主得罪不起,不能硬碰硬,只能迂回躲避!不过公主前几日连天赶路,习武之人也有精力不济的时候,赶着回房休息,故而一切事宜推到明日。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叶二郎还只是个六品京官,不用上朝也没资格参加宴会,叶央和叶安北却是必须要去的。宴会戌时开始,恐怕到亥时才能结束。此番宴请的地点和后宫隔着数道宫门,在西内苑。正殿内宽敞高阔,暖风阵阵,皇帝居首位,身旁后位空悬,右手侧是胡人使团,左手侧是五品以上的文武官员。
叶央换上了绯色官袍,本来官位只是五品,按理说坐在末位,可因为英嘉公主是个女子,旁人不宜坐她对面,于是就便宜了叶央,让她的座次提升了一些。
对此文官略有微词,但排好座次后发现英嘉公主也坐在使团中间,并未隔上屏风,也就忍了,反正每人都是单独的几案,坐得距离也远——正经的宴席上是不设座椅,席地而坐的。
腊月的冬天也不寂寥,红梅几丛,白梅几丛,更有暖房里搬出来的其他花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