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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战绩,还会这样觉得?
生而为女子,就是她永远不能被认可的原罪吗!
李校尉不是不清楚,一入京郊她如此避讳的原因,是什么。
再也不用担心神策军会出现各种各样意料不及的麻烦,叶央心上那块沉甸甸的大石头可算坠了地,心不累了整个人都轻松,她在马车里昏昏欲睡,减缓头晕,不睡的时候就和陈娘说几句话,问问她是在京城找个地方生活呢,还是进国公府和云枝作伴呢——反正清凉斋人手一直不够。
“我还有个丫鬟,和你差不多年岁,性子也差不多,有些要强,但很容易相处。”叶央趴在车厢里,矮几被挪到脚下放着。
陈娘伸出十根青葱玉指,动作轻缓地给她揉着头顶,低低地应了一声。
“神策军扎营后就能下去了,唉,这马车真是折磨死人,得空了我教你骑马。”叶央侧身蜷腿躺着,感叹一句,打算睡他个天昏地暗,把所有烦恼都睡出去,意识混沌之间补充一句,“咱戴着面纱骑马。”
“阿央。”
车厢外的一声称呼,轻轻巧巧地驱走了她的全部睡意。
叶央一把掀开门帘,凶神恶煞地冲门外吼:“商从谨你是不想活了吗?都嘱咐过不要在这个时候给我添麻烦!尤其不要叫我的名字,或者单独和我说话!”
火气一上头,连名带姓地叫起怀王也毫无愧疚之感,至于身份尊卑?不好意思,从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叶央就没放在眼里过,她装出乖巧的样子只是为了不给家里人负担。
……不能给家里人增添负担呢。
思及至此,叶央慢慢放下了车厢那张破了个洞的帘子,硬是挤出羞羞答答的声音,“怀王殿下,毕竟男女有别,我不便见外人,您还是回去罢。”
商从谨被这一番变化弄的哭笑不得,刚刚叶央出来时就差拎着刀了!他轻笑着解释道:“李校尉带一小队去了御林军驻地,其余人都在忙着扎营安顿,你不用这么小心。”
“唉……”车厢里传来幽幽的叹息声,叶央仍然不露脸。
于是商从谨无奈,把手里抱着的东西放在了车夫的座位上,叶央的黑色骏马没有套车,走过来打了个响鼻,也像是好奇他送来了什么。
“东西在外面,本来想……等你生辰时拿出来的。只是世事多变,或许等不到那时候,你且看看合不合身。”放下这句话,商从谨当真秉承着男女有别的原则,转身步步走进自己的马车,“无论将来如何,我都愿你……”
算起来,离七月初七还有一个月呢。只是叶央正经过生辰就那么一次,是头次进京在定国公府低调办的,前两年红衣师父想不起来这些,最有良心的贺礼便是夏天不要她挑着水跑十几里路,离家之后在西疆打仗,连下顿吃什么、有没有命去吃饭都成问题,她自己也没兴趣做寿。
若不是商从谨提起,叶央便真的忘了。
“娘子的生辰要到了?”陈娘在里面隐约听见几句,倒比她还高兴,从外面把商从谨放下的东西拿进来,“哟,好沉……我也要备一份寿礼呢。”
平日里怀王有什么小物件要给叶央,都是让聂侍卫转交的多。第一次亲手交付,是将望远镜研制成功,得意忘形地去找叶央献宝。
而现在这个包裹,是他亲手交付的第二件东西,重要性可见一斑。
叶央伸手掂了掂那个包裹,其实不沉,里面似乎是甲胄一类的东西,最下面软绵绵的,应该是块布。车厢两侧的窗子没开,借着微光,她勉强才能看清包裹里的东西。
或者说,看清了那东西,很勉强才反应过来是什么!
瞳孔一瞬间紧缩,经历过生死激战的叶央,居然双手颤抖了。
建兴十七年六月,当朝天子在太极宫承天门召见得胜归来的神策军,必须到场的人里,还亲点了叶央。
自然,言官们又是一阵不满意——“区区女子,在军营中抛头露面已是不雅,圣上您居然还要当着文武百官见她,是不是有悖礼法?”
没办法,他们的职责便是提醒皇帝时刻都不要做出格的事,连当年的开国皇帝连续一个月多加了几个菜,都有人觉得铺张浪费呢!
这天上午,明明传得消息是巳时正面圣,可刚过辰时,京城的坊间街道两旁就挤满了人,酒家茶肆的二楼窗户里,你挤我我推你地探出了不少脑袋,背景不够硬或者家里没银子的,连露半张脸的资格都没有。
原因无他,百姓们太想见一见这位叶大小姐了。
数年前她自闹市打马而过的身影,还倒映在每一个小商贩的心里,不知道那尊魔王如今长成了什么样子。可那些没受过她摧残的,对叶央依旧向往——这个国家有过起死回生的女神医,有过家财万贯的女商贾,也有像袁夫人那样养活了万千百姓的女地主。
不过,能够称得上是女将军的,除了死后追封的平阳长公主,也就只有叶央一个人。
她是什么样子?连库支人都能被她打回雁冢关外,肯定比男人还凶狠!
所有人都这么想着,目光焦灼,踮着脚望向京城南边的明德门,过一会儿,叶央便要从那里进来,沿着最宽的一条街道直奔皇宫了!
日头渐渐升起,她似乎来得晚了些?
不,已经到了!
迎着太阳,身着紧身玄衣的神策军将士出现在明德门内,从步兵到骑兵,动作整齐划一,一步步隐隐踩着节奏,从距离到迈起的高度丝毫不差,竟无一人出错!光是用走,都走出了锐不可当的杀伐之气!
那叶央呢?她在哪里?
队伍旁边跟着一辆不起眼的马车,突如其来的一阵风吹过车帘,露出里面正坐的女子身影。离得近的家伙看见那女子的侧脸,立刻僵住,失去了全部反应。
“天仙,当真是天仙一样绝色!”
有人听见他喃喃的自语,不禁嗤之以鼻。难道叶央打赢了仗,靠的是脸吗?可当自己也窥见了马车里的人,同样傻在了原地。
……叶央,不会这么美吧?
神策大军领头的是两个汉子,一个瘦小,眼珠子滴溜溜地乱转乱瞟,却极力做出肃穆的神情,另一个长的很黑,所有表情都隐藏在卷曲的大胡子里。
所有人的疑问,在发现那个身影后,都得到了解答。
气度不凡,锋芒乍现,她从一个骑在马上的瘦小汉子身后闪了出来,侧头说了句什么,便迎着太阳继续前进。身上的铠甲银亮反光,鲜红的披风垂在背后,昂扬肆意,再猖狂的人也要退避几分!
因为没有戴头盔,旁人便能看见她一头青丝用根乌木发簪束成四方髻,发簪末端的珠子已然黯淡,那双自信坚定的眸子却分外明亮。
和通身将军似的装扮,一起彰显了身份。
——叶央,就该是这个样子的!
“管小三,好歹我也是个统帅,你把马催的太急,都跑到我前面去了。”叶央未看人群,简单说了句话,又目不斜视地抬头走在首位。
银甲红披风,这身行头,比邱老将军去年入京时更张扬!
马蹄和脚步声合奏成整齐的音律,叶央有片刻走神,想的是身上来自商从谨的贺礼。
铠甲并非铜铁所铸,同样的体积重量却更轻,以她的经验分析,应该是比黄金都贵的钛金!熔点极高不易锻造,想来商从谨就是因为监造此物,才会在春天中暑。
“无论将来如何,我都愿你……”
待皇帝宣召,过了四日。商从谨在第二天便先行进了城,这句话竟是他们离开西疆后说的最后一句。
叶央明白他没说完的那半句,比任何人都清楚。
无论将来如何,皇帝是会封赏还是让她回家,以后是飞黄腾达还是当个无人敢娶的老姑娘,他都愿她像个凯旋的将军,至少现在,让她穿的像个将军。
红披银甲,就是他最好的祝愿了。
叶央握紧了马鞭挺直脊背,贪婪地享受着此刻的荣光,突然希望这条路没有尽头。
无论将来如何,至少现在,她是被众人羡慕的。
一步一步,愈来愈近,走向不可知的命运。以后的事不再重要,因为现在,她将属于自己的人生把握得很牢。
“为什么……要在意别人的眼光呢?”
一路走来,她何止千百次地思考这个问题!
世俗对于卓尔不凡的人,尊称夸赞多种多样,可只有当出众的人是位女子,一切荣耀便有了前缀,不那么顺理成章。
“女神医”,“女商贾”……为什么要多加个“女”字呢?包括叶央前世的身份,也是被人叫一声“女程序员”的。
不,她不想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