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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知秋揉着因困顿而隐隐抽疼的额头,站起身去窗边看鸿福客栈的楼外,那是一条城中小河,晚风习习,吹着月影柳枝。
她看到树下有个人正蹲着身子,在地上乱画。
“殿下,民妇生来足不出户,没见过世面,听不懂您那些旷古情怨。您这样折磨自己、折磨亡魂,我是管不着,但何必拉上无辜的民妇作陪?民妇头疼的厉害,您若是没有别的话要说,就准民妇告退吧?”冷知秋转身看向朱鄯,眼里有明显的不耐烦。
朱鄯沉下脸,冷冷问:“项家是如何被灭族的,你不想知道?”
“不想。”冷知秋斩钉截铁。
“好——”朱鄯动了怒,又问:“项家真正的根基并没有除去,当今皇帝一直暗中派人在找,你也不想知道?”
“不想。”冷知秋干脆背过身去。她知道那些有什么用?为项家难过?为项宝贵操心?除了自讨苦吃,又有什么实际意义?
朱鄯猛的放下琵琶,这是最不温柔的一次,都没顾上凤凰木敲在桌上的“咚”一声。
“本王即将继承大统,成为这江山之主,你可知道?!”
呃……
冷知秋这回真的震惊了。不是震惊听到了很多人削尖脑袋都打听不到的天大新闻,而是震惊为什么他会如此轻易将这种话说出口,这样的人,不适合当皇帝吧?
朱鄯不看冷知秋,自顾哼了一声道:“我皇爷爷对苏州文士刻薄到极点,天下人都以为他是恼恨当年的张世峰,张世峰算什么英雄,也值得我皇爷爷恼恨?没有项氏和江南众多奇才文士的拥戴帮助,皇爷爷当年只需一根小拇指便能结果了他。”
冷知秋并不知道这段历史,因为江山初定,数十上百年战乱,湮没了无数不为人知的秘密。而青史如何书写,则要留给后人慢慢揣摩。
她等朱鄯说下去。
朱鄯走到她身旁,也看窗外,赫然与柳树下抬头看的张六打了个照面。
张六很大方又很害羞的挠着后脑勺的发根,冲楼上的二人露齿一笑,便继续低下头玩石头。
朱鄯没把张六放在心上,侧身面对着冷知秋,看她半边脸抹着烛光,半边脸隐在黑暗,像个妖人般魅惑。
他感到一丝困惑,有多长时间没有这样仔细看过一个女人?更别提欣赏。
“这次督促江南八省春赋粮饷,时日虽短,却也感触良多。我觉得皇爷爷他错了,他不该为了那捕风捉影的猜测,就让整个苏州乃至江南,都从锦绣之乡变成如今这样末等不入流的荒城野村,至今二十多年了,苏州城竟几乎文人绝迹,你知道,今日本王看到你的出现,有多么惊喜吗?就像在荒漠中看到了一朵娟秀的花……”
他的指尖又去端她的下颌,那样子,仿佛真的在看什么奇迹之花。
柳树下,张六站起身来——
“难不成殿下您登基后,会改变苏州的风气,重新打开科考之门?”冷知秋后退,避开脸上的手指。
她很期待朱鄯的施政决心,但不意味着愿意接受这种姿势,就算再无知无觉,也晓得“男女授受不亲、除非是正式夫妻”的礼教。此人深更半夜了还逮着她说话,又毫不顾忌的“观赏”她这个有夫之妇,不仅仅是她反感的问题,楼外某个少主的忠仆眼瞅着就要动手了!一旦动手,问题就严重了。
朱鄯捻住两指弹了弹,暗暗诧异指腹残留的滑腻触感,皱着眉不太高兴的离开窗边,坐到桌旁又去抱琵琶。抱起琵琶也是抱起旧记忆,抱起自己那颗封闭、死绝的心。
他背对着冷知秋,冷淡之极的语气。“皇爷爷已经为我选好了三位辅政大臣,俱属当世儒士泰斗,我又岂能辜负这些人的才华?”
言下之意,他要改变开国皇帝的血腥铁腕方式,开始文治?
听着似乎挺好,但冷知秋却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究竟是什么不对劲,她一时也没想明白。
“知秋一介民妇,殿下何必相告这些?”这才是最奇怪的。
朱鄯僵直着背,半晌无声,是啊,他干嘛要和她说这些?良久,他突然发怒:“滚——!”
冷知秋对他这脾性厌恶至极,板着脸一声不吭就往外走,临走还不忘了给他福个礼,省的给人把柄问她失礼的罪。
她出门下楼,轻微的脚步声传来,朱鄯横眸看向晃动的珠帘,尖削的下颌成了寂寞的侧影,突然吼道:“把她给我抓回来!”
……
冷知秋一进屋,就被推了一把,险些摔倒,门在身后用力合上,朱鄯一脸恶狠狠的走向她。
她退,退往窗边。
朱鄯一个箭步跨过去,制住她的双臂往肩上一摔。
冷知秋吓坏了,肚子被肩骨顶得生疼。
张六,张六!
她还没喊出声,已经被扔在软绵绵的锦榻上,朱鄯俯视着她惊慌坐起的样子,面无表情。
这个小女人,让他起了一丝心动,突然想看看自己是不是还有情欲,辛童已经死了五年,已经很久了。
“把衣裳脱了。”
他说的越是面无表情,冷知秋越觉得他已经疯了。
她不吭声,盯着他每一个细小的动作,等待着张六来救。只是,张六一个人对付得了外面那十几个看上去很威武的侍卫吗?
“你不是已经嫁人了吗?又不是什么黄花女儿,何必扭捏?”朱鄯不悦的松了松自己的腰带,那腰带很宽,什么也没镶嵌,但绣着浮凸的龙纹,因为颜色暗,近看才能看清。
冷知秋不明白他什么意思,只下意识往里缩。
“有多少人想找机会接近本王——我把机会给你,如果今晚你能取悦我,我绝不会再来为难项家,不仅是项家,连带江南八省,我都会让它们重获生机。”
“与我何干?”冷知秋觉得莫名其妙。突然被架到一个拯救夫家、拯救千万苦难民众的高度,她有些哭笑不得。
更可笑的是这个未来的帝王,决定百姓福祉竟然需要一个陌生女子的取悦?这算什么帝王?!
朱鄯看她脸上有一丝古怪的笑意,顿时沉下眸子,怒气隐隐升腾。
他坐在床沿,低头把玩着袖口,思索她在笑什么。
冷知秋等了一会儿,便悄悄从床尾往外溜,祈祷他多多的想心事,不要太警觉。
一只脚还没着地,肩上突然被用力的一扳,又重重跌回床上,随之一个沉重的身躯如山般压迫而下。
没有任何感觉,除了恐惧。
冷知秋吓得一阵乱推,手无意中抠下了一颗夜明珠,就没头没脑往朱鄯脸上摔,却恰好砸在他正要压上来的薄唇,“啵”一声,夜明珠反弹开去,沾染着血色,飞滚到铺着厚毯的地上。
朱鄯捂住嘴和鼻子,眼中的怒气熊熊点燃,他从上往下逼视着那因惊慌而惨白的小脸,两条腿夹紧她的身子,扬起另一只手,就要打上那吹弹可破的脸颊。
突然,楼下一声惊天动地的大喊:“走水了!快快!走水了!”
走水了,在这里就是着火了。
浓烟很快翻卷向上,冲进朱鄯的上上房。
冷知秋没心思管着火,她拿手捂住自己的脸,从指缝间看那扬起的大手,防备着他要是打过来,最不济也能用自己的手挡一挡,打脸肯定比打手要痛,且无法容忍、不可原谅。
朱鄯跳下床,一只手就抓住了她两只手腕,将她扯起来,衣衫和发丝被扯得飘起,软弱可欺的样子突然撞疼了他的眼睛。看着她那怕挨揍的表情,他的胸口憋得慌,突然有种想要笑出来的冲动。
这是哪门子小媳妇?为何眼神能够如此澄澈?从头到尾,她就是怕挨揍,仅此而已。
“走吧,我不打你——是不是项家的人放火?哼,也不怕连你一块儿烧到么?”
朱鄯勾着嘴角,扯着她两只手腕往外大步流星。
“殿下,您没事吧?”门外的侍卫们早就焦急不已,又不敢打搅,听到脚步声,这才急急询问。
“不要走了那纵火的人,替本王备车,别的不用管!”朱鄯冷冷的吩咐。
侍卫们领命去了。
“哎——”冷知秋却踩到滚在地上的那颗夜明珠,一个趔趄摔跪倒。
朱鄯忙要去搂住她的腰,防她把脸也磕在地上……
还没碰到,却听破空呼啸的锐器,飞向他的双手,是两枚铜钱大小的四刃暗器,旋转着,轻轻掠过朱鄯的手背,打了个弧线,又返回原路。
两道细如发丝的血口慢慢在朱鄯的手背显现,接着,血珠争相涌出。
与此同时,冷知秋磕扑在朱鄯脚上,头上珠钗扎住一角裤腿,无意间一扯,那原本就松开腰带的裤子竟然滴溜溜掉了下来,露出两条肤色白皙的长腿,连微微卷曲的短毛也能看见。
冷知秋愕然僵住,目瞪口呆。
朱鄯却没察觉自己的狼狈,只循着那暗器凝眸皱眉,目光冷冽如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