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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兔等马蹄声远了,就扶冷知秋站起来,没想到,朱鄯却恰好纵马奔近。
朱鄯赫然瞧见了人群中乍然冒出头的冷知秋和冷兔,眼神闪了闪,便停住马,指着冷知秋对清道的侍卫吩咐:“让她过来。”
两个侍卫听令将冷知秋扭送到已经腾空无人的街中心,站在朱鄯马前,冷兔却被拦在了道两旁人群中。
“冷知秋,怎么样?还是要落在朕的手里,呵呵。”朱鄯莫测高深的瞅着冷知秋。
“……”
冷知秋不知道朱鄯到底想干什么,转眸看远处梅萧已经到了城隍庙大门,下马奔进去的背影甚是匆匆。还真是他。
相对而言,还是梅萧能讲点道理,不会喜怒无常、莫名其妙。
这些人约好了似的,既然来了苏州,就不可能躲过不见,要待怎的,她也管不着,她只惦记着母亲的遗命。
当下屈膝行礼,“民妇新亡亲母,悲痛欲绝,亡母遗愿上香祈福,请皇上网开一面,全民妇一点孝心。”
人群顿时有些骚动,有人似乎听见了“皇上”二字,均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朱鄯微微前倾着上身,低眸端视冷知秋,斯人憔悴,面无人色、鬓发歪斜,更添几分凄楚。但即便如此,他也感觉到她拒人千里之外的棱角。
“好,要上香是吧?”朱鄯一挥长长的马鞭,“呼”一声扫向冷知秋,鞭尾灵活的缠住她周身一圈。“那你可要跑快点儿,不然就不够孝心。”
说着就一夹马腹,催马前行。
冷知秋愕然被马鞭带着乱冲了几步,她哪里跑得过马?虽然那马儿跑得并不快,但没一会儿工夫,就将她带得滚翻摔倒在地,马鞭松脱开,带起长发如烟四散。
冷兔大叫一声:“知秋姐姐!”奋力要冲出拦阻的侍卫长枪。
他懊悔不已,早知道就该先和小侯爷打招呼,小侯爷绝对不会这么虐待冷知秋。
朱鄯扭转马头,回眸瞧着从地上艰难爬起来的冷知秋,看她满脸泪水、举着擦破皮的手心看,那样子,让围观的人群纷纷摇头同情。
朱鄯哼了一声,当初他也悲痛欲绝,皇爷爷就是这么对他的,让他知道自己的身体会痛,知道本能的保护自己不受伤害,用这种方式忘却辛童,让他记住这世上唯一该“珍重”的人就是自己。
冷兔钻了个空隙,终于冲进街心,跑到冷知秋身旁扶她,怒目瞪向朱鄯就骂:“你是不是人?!她刚死了亲娘,你还这么折磨她?!”
朱鄯沉着脸,示意侍卫抓住冷兔。
侍卫们正要动手,马蹄声急,梅萧高呼:“知秋!”
马还未停稳,他便急忙跳下马,又惊又怒地看着冷知秋狼狈的样子,心如刀割,咬了咬牙,转身看向朱鄯。
“您大老远来到苏州,就是为了欺负一个弱质女流吗?”
朱鄯仰脸看了看天,太阳很毒,他根本睁不开眼。
梅萧眯起星眸,冷冷看着他。自从死了个叫辛童的女子,这位就像个失心疯一样活着,如今居然做了皇帝,真是老天不开眼。
冷知秋的悲伤暂时被手心和膝盖的疼痛转移了注意力,胸中也自生怒气。她哪里招了这位皇帝的恨?总是针对她!
“位高权重者,戏民而娱,那是商纣王的行径,陛下莫非是想亡国?”
“大胆!”朱鄯猛低头瞪向冷知秋。“你敢咒我亡国?”
“民妇不是大罗神仙、妖魔鬼怪,焉有法力咒亡泱泱大国?要亡国,必是当权者多行不义必自毙!”冷知秋丝毫不惧,眼中清冷。
她知道朱鄯喜怒无常,要杀她也是一念之间,可就是心灰意冷,突然想死了也好,陪着母亲去了,烦恼也没了。
人群哗然一声,随后又是可怕的沉寂。
梅萧见她神色凄婉之极,暗叹自己来迟,无力回天,皱眉对朱鄯道:“皇上有意推行文治,重兴苏州文化,切不可以文字定罪冷知秋这样的女子。她是前都御史、现苏州府学学政冷景易的女儿,亦是琉国国相之妻,满腹诗书,德行淑娴,皇上应当以礼相待,作为表率,百姓才会重视习文、礼仪。”
他说得颇恭敬,让朱鄯有个台阶下。
朱鄯哼了一声,扬眉微微抬着下巴,道:“冷景易能不能当学政,朕说了算;要不要承认项宝贵的琉国国相之职,也是朕说了才算。”
梅萧还未开口,冷知秋抢先道:“我父亲的学政一职,是您先前当着家父的面,金口玉言许下的;我夫君的琉国国相之职,也是先太祖皇帝御封的,已经昭告天下。您现在是一国之君,权力至上,但也责任至上,言行还请三思。”
她不要梅萧一个做臣子的,为她和皇帝翻脸。
“哼!”朱鄯有些无言以对,无可辩驳。
梅萧皱起眉,略一迟疑,还是拉起冷知秋的手腕,使力克制她的抗拒。“你能走吗?若不能,我便背你。”
冷知秋怔了一下,脑中却是项宝贵“猪八戒背媳妇”的回忆。
她不知膝上虽只是擦破皮,但走起来却疼痛难忍,此刻,她整个人都是有些麻木的,只管往前疾步而行,梅萧忙赶到她身旁。
“梅萧!”朱鄯怒喝。
梅萧不理他。
“冷知秋!”朱鄯又怒喝。
冷知秋也不理他。
见状,冷兔忙挣开侍卫,追上去跟着。
送到城隍庙大门口,梅萧盯着她的脸看,可惜她却始终没抬眼皮,只能微微叹息道,“你去上香,我将皇帝送到驿馆,再来寻你。”
冷知秋和冷兔站在门外目送了一会儿,就见梅萧跪地和朱鄯说着什么,随后便起身,他在前面策马先行,朱鄯策马跟在后面也离开了。
梅萧这人,似乎总是在她危难时分,给她无法回报的帮助。
——
冷知秋的心不大,没空去多想。还是上香要紧,父母亲还等在茶楼。
“走吧,我们上香去。布施的银子可寻到了?”
“嗯。”冷兔先应了下来,没告诉冷知秋实情。这会儿,他总算知道为何梅萧和项宝贵都会悄悄的做事,放着功劳不去邀功——有的事,对付冷知秋这样脾性的人,就得先斩后奏,大不了事后受罚。
进了城隍庙,果然不见城隍诸神,却是菩萨、罗汉,后堂金殿供着佛陀,僧侣们坐在两旁各三排,敲着木鱼钟罄,叮叮咚咚,佛经吟唱得嗡嗡声一片。
“知秋姐姐,刚才那个真是皇帝?”冷兔小声问。
冷知秋点点头拜菩萨,心里默默祷告,保佑父亲身体安康,节哀顺变,仕途光明;保佑母亲一路顺利,西方极乐;保佑项宝贵平安无事,早日了结师命,回苏州与自己团聚,保佑父亲不再阻挠自己与项宝贵的婚姻……
她这边拜着,冷兔取出香料铺挪来的十八两银子,取庙里的香纸包了,写上冷知秋的名字,投进功德箱。守在功德箱后的老和尚立刻鞠躬唱佛号致谢。
“十八两……”冷兔心疼了一下,想起冷知秋说做事心不诚,就会白做,忙也跪在菩萨前磕头。“也保佑小兔崽子我日后飞黄腾达,顶天立地,没人敢招惹,没人敢欺负,菩萨保佑!”
二人上好香出来,就见张六等在外面。
“少主夫人,亲家母她……”张六神色迷惘又难过。
冷知秋一听他提及母亲不幸遭遇,就眼泪吧嗒吧嗒止不住。
张六慌得手足无措,胡乱的劝慰:“夫人您别伤心了,六子这就传信给少主,他回来一定有办法的。”
有什么办法?难不成项宝贵还能让丈母娘死而复生?
“只怕他回来,我更要伤心。”冷知秋捂着嘴,泪如雨下。
冷兔拿手帕给她擦。
冷知秋接过去擦,却闻不得那味道,擦了一下就还给了冷兔。
三人回到茶楼,将冷刘氏的尸首搬上专门的板车,一应丧葬、棺木等事宜,全交给了张六和冷兔去办,冷景易和冷知秋父女俩只陪着冷刘氏的尸首,且行且默,无尽哀伤。
——
到了冷家老宅,冷景易却将妻子的尸体抱回内屋榻上,守在榻边不言不语,谁劝都不理不睬。
冷知秋趴在堂屋茶桌上,也是闷头哭了睡、睡了哭,谁也不理。
一个失去爱妻,一个失去慈母,父女俩的天塌了!
张六去棺材铺抬来厚五寸的金丝楠木棺材,又订好了刻画红莲、菩萨的棺椁,去请冷景易移尸入棺。
冷景易猛的抬起血红的眼睛,瞪着张六久久不语,把张六瞪得大热天直冒凉气。
冷兔叫来了项文龙、项沈氏,三个人进了内屋,冷景易又狠狠的瞪他们。
项沈氏抹着眼泪道:“亲家公,亲家母这样好的人,一定是去了西方极乐,享福去了……”
还未说完,冷景易突然跳起来,从挂在墙上辟邪的宝剑剑鞘里拔出三尺龙泉剑,横扫向屋内的人,恶狠狠骂道:“滚!你们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