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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一图带着儿子胡登科,率领一众衙门小吏,新买了官上任的钱多多也在其中,声势浩大,不知去迎接什么人,匆匆往北城门去了。
城隍庙一整条街都满是花鼓起社,人头攒动。
冷兔心痒不已,“知秋姐姐,今日该拿些现成香来卖,这许多游方的和尚、尼姑,都是喜欢好香的人。”
“这些人的钱你也想赚?”冷知秋不以为然。
和尚尼姑喜欢好的香,这是不假,但碰上了这种世外的人,谁好意思开口提钱,往往都是送给他们当供养。
冷景易问冷刘氏:“玉竹,你觉得怎样?”
冷刘氏摇摇头,不语。
冷景易道:“日头猛,人又多,若是觉得气闷,我们便不走了,寻一家茶楼,去把那幻灭法师请到茶楼便是。”
冷知秋也附和:“上香祈福的事,知秋和小兔替母亲去也行。”
冷刘氏短促的喘了几口气,手帕擦了擦颈间的汗,虚弱的点点头。
于是,就移向了就近的茶楼,将冷刘氏安置在通风背阴的窗口,叫了茶水、瓜子伺候着。
冷知秋和冷兔一起去找幻灭师太。
冷兔像以前一样去拉冷知秋的手,冷知秋却缩了缩,避开他。
她是记着项宝贵的“介意”。
冷兔停了半步,看向她的侧背影,一如既往的清净舒服,引人群骚动回眸看的袅娜,长长的墨发垂在细削的背后,不像一般妇人那样盘起,却感觉不到燥热,就像森林深处的精灵没有体温。
但他又分明觉得哪里不同,是他自己长高了一些?还是她变了?她这是不喜欢他了吗?他为她立了这么多功劳,她开始淡忘了吗?
“知秋姐姐,天晴的日子多了,我们是不是该赶做新一批香囊了?”他想找新的立功机会,再获得她的重视。
冷知秋顿了顿脚步,冷兔便有些紧张。却听她道:“小兔,近日我也没什么心思去想,园子里的事,你和六子多多商量着办吧。”
冷兔好生失望。她的心思无非是在那个病痨母亲身上,还有那个不知哪儿去了的项宝贵。想起冷景易贴在门口的竖联,他也能体会冷知秋的心烦。
可惜这件事上,冷兔自问没什么办法可以帮她。
“上好的檀木琵琶,绿木胡,哎,识货的来看看啦!”一声吆喝响起,抬头间,发觉已到了城隍庙前,人更拥挤了些。
冷知秋被人流挤得往前走,冷兔用力挤了几下,撵到她身旁,大声驱赶人群:“让一让,让一让!”一边推着她身前身后的人,一边道:“知秋姐姐,要不你去那卖琵琶的摊子前站一会儿,那里人少些,我去找那个尼姑。”
冷知秋正头皮发麻、心烦气躁,闻言便同意了。
好不容易挤到乐器摊子前,她冲那吆喝的中年人点点头福礼,便站在一旁静候,看冷兔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人海中。
卖乐器的老板吆喝了半天,无人问津,倒是冷知秋在边上站了没多久,便陆续走来几个公子模样的人,装作看乐器,眼睛却总往冷知秋身上瞟。
冷知秋正不耐,却见四个锦衣带刀的侍卫,围着一个眼熟的人走过来,到了跟前,就把摊子前的人都赶尽了。
“冷知秋!”此人一张脸冷峻刻板,眼中有不悦之色。
冷知秋茫然凝视了一眼,才想起是朱鄯,他……不是做了皇帝吗?怎么出现在这里?大概是长得像、认错人了。反正她原本也没看仔细朱鄯的样子。
而朱鄯不悦的就是这一点,她竟然没认出他来!
听他叫出了名字,冷知秋终于确定自己没认错人,还真是太阳打西边出,尊贵的皇帝陛下又来了苏州,而且又是微服。不过想想也对,此人随性所至,喜怒无常,上任做皇帝以来,干的事情没一件是正常的,“百忙之中”跑到苏州微服私访,也不算稀奇。
于是她低头行礼,却不出声叫破。
朱鄯哼了一声,“总算认出来了?还当你想让冷景易人头不保呢。”
“我爹一心为国为民、报效朝廷,未做错事,岂会人头不保?”冷知秋不卑不亢的回道。
“报效朝廷?还是报效成王?”
朱鄯冷冷横了她一眼,想了想,便站到她身旁去,即使暑热阵阵,她的身上却没多少汗,依然是清淡带点甜馨的幽香。
想起美人“冰肌玉骨”的字眼。
冷知秋不知道他的意图,也就不去和他争辩。父亲有没有罪,完全是皇帝说了算,他想怎样就怎样,争辩有什么用?
朱鄯等了一会儿,见她不睬自己,沉着脸问:“你站这里做什么?听说项宝贵回了苏州,怎么没见到他?”
说到这里,他又拿眼角扫了扫她,暗忖,那个“怕挨揍”的天真小媳妇,还在吗?项宝贵还没动过她吗?
“民妇等一位女法师,夫君出门……‘跑船’去了。”冷知秋的目光投向城隍庙大门口,看进出的人,似乎看到冷兔带着幻灭师太出来,但又很快淹没在人群中,不见踪影。
朱鄯觉得被冷知秋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随意应付,十分伤尊严,皱眉走到铺子前,看了几把乐器,问那中年老板:“你这绿木胡怕是假的吧?”
老板一惊一乍的喊:“贵人客官,咱做点买卖不容易,话可不能乱说,谣不能乱造,您说咱这绿木是假的,有何凭证?您先拉上两把,听了音色再来说话。”
朱鄯冷冷道:“假绿木胡,拉了脏手。”
“你!”中年老板生气了,这鸟人也太把自己当天神了,就算他的绿木胡是假的,但也是上好紫檀木并了红木精心打磨上漆仿制出来的,音色绝对好,就算是仿制品,那也是上上等的货色。“这么一把二胡,少说也卖个百两白银,你竟敢说拉了脏手?!走走走,别挡在前面妨碍咱的生意!”
这话音刚落了地,手伸出来挥了那么一下,就被朱鄯随行的侍卫拿刀带着鞘拍下去,咔嚓一声,硬生生拍断了骨头。
“嗷——”老板惨叫着歪倒。
朱鄯看向表情惊诧的冷知秋,淡淡的道:“站在这以假充好的地方,没的污了你的品格。走,我要去一趟你家。”
冷知秋更加吃惊,“去我家?”
“嗯,是你娘家,不是项家。”朱鄯说着就当先走。
冷知秋却没动静,眼睛看着挤出人群走来的冷兔和幻灭师太。
朱鄯回头站定,脸上已经满是怒容。
“冷知秋!”
冷兔和幻灭一起看他,莫名其妙的又看冷知秋,后者只说:“我们走吧,就在前面那座茶楼。”
三人走过朱鄯和他的四个侍卫,挤在人群中,艰难前行。
朱鄯脸色发青,冷知秋回眸对他道:“家母病重,您若要找我爹说话,就一起来茶楼吧?”
也不知为什么,这么简单的一个回顾轻语,朱鄯原本不悦的心情顿时轻松许多。
但凡得不到、不受其爱,偶尔一个回眸,也是珍重的。
朱鄯便带着莫名其妙的愉快,挥手叫两个侍卫去给冷知秋开道,自己紧随其后。
幻灭若有所思的回头看他,又飞快的转回去,低头默念佛号。
冷兔悄悄问冷知秋:“他是谁?”
冷知秋道:“一个不能打听的人。”
冷兔便有些惆怅,这世上到底有多少高高在上、不能打听的人?什么时候,他才能出人头地?
——
进了茶楼,冷景易抬头看过来,赫然瞧见朱鄯,不由得吃惊不已,忙起身远远跪下。
朱鄯走到近前,侍卫搬了椅子,他坐在冷景易面前,沉声道:“且起来吧。”
又对冷知秋道:“你和你父亲都坐下。”
冷知秋淡淡摇头:“不敢。您有什么吩咐,只管与父亲说来,民妇要带这位法师给家母看病。”
幻灭一直低着头,随着冷知秋的话音鞠躬退到冷刘氏身旁,背对着朱鄯。
冷知秋问她:“适才与法师说了我娘的病症,法师可有救治的办法?”
幻灭仔细给冷刘氏搭脉,脸色越来越凝重,良久,看向冷知秋的眼神充满了遗憾和抱歉。
冷知秋睁大眼睛,想问又问不出口,只觉得手脚都冰凉了。
冷兔在一旁瞧得明白,伸手扶了扶她的手肘,防她摇晃。
正和朱鄯小声说着话的冷景易,眼角瞥见幻灭师太的眼神,脸上变色,给朱鄯告了罪,就急问幻灭:“内人究竟如何了?法师快给她救治!”
幻灭摇头叹了口气,小声道:“阿弥陀佛,佛主度化世人,皆往西方极乐,无妄无灾,无病无痛……”
她没说完,冷景易就暴喝一声:“住口!你这妖尼,竟敢咒我妻子!”
“景易。”冷刘氏从昏沉中醒过来,冷知秋忙拉住她一只手,“娘。”她又偏转了眸子看女儿,“知秋。”
一家三口拉着手,相看心酸。
冷刘氏道:“我好似忘却了许多事,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