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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从非非之想中拖出来。她嫣然一笑:“您真像他啊!”
“像谁?”她转过脸来望着我,坐直了身子:“像我已亡故的哥哥!”
“哦——。他死时年轻吗?”她叹了口气:“很年轻呵。他饮弹自尽了。可怜的人!他生得多么英俊可爱啊。等一等,我这就给您相片看。”
“您哥哥多大?”我岔开话题。她却似乎没有听见,一对明亮的眸子静静地盯在我脸上,叫人心慌意乱。她的眼睛大得就像整个天空。
“瞧这眼睛周围的线条,瞧这嘴……”她梦也似的说。我努力冷静地望着她的脸,可是做起来非常困难。她细细地看了我很久,然后把椅子移得更靠近我,用亲切感人的语调讲起她的哥哥来。她声音很低,头几乎挨着我的头,使我闻到了她金发的幽香。对昔日的幸福与痛苦的生动回忆,使她的眼睛闪闪发光,表情更加活泼。在激情的火光辉映下,她的容颜变得使我觉得是那么熟悉,我仿佛真的成了她所怀念的亲人了。这双眼睛……这张嘴……我想着——这就是我自己的脸呀;只不过更加高贵,更加细腻一些……终于,她讲不下去了,开始啜泣起来,把小巧玲珑的脑袋埋在布鲁塞尔花旁边;而我呢,便几乎喊出来:我就是他!就是他!我真幸福哟,还在生前就有这样一位女子为我痛哭流涕……不知不觉间,我伸出手去轻轻抚摩她那被晚霞映红了的头。她毫不表示反对。后来,她抬起泪光晶莹的眸子,若有所思地说:“他要还活着,我俩就会永远生活在一起,我一辈子也不肯嫁人的……”我听得出了神。这时候,她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哭得跟个泪人儿似的了。我望着西下的夕阳,心里嘀咕:“她是别人的妻子哩……”可是这想法经她一哭,就给哭跑了。还没等落日完全隐没在紫色的山岗背后,她那娇小的脑袋已经贴在我胸前,蓬松的金发弄得我的下巴怪痒的。接着,我便吻去了露西夫人脸颊上露珠儿般莹洁的泪水。随着头几颗苍白的星星在黄昏的天空中显现,她的红唇也绽出了甜蜜的笑意…………一小时后,我在园门边碰上了她归来的丈夫;在他向我伸出手来的当儿,我才发现自己的领带上粘着一粒香粉。这该死的香粉啊!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它,在急忙伸出一只手去与我朋友相握的同时,另一只手却努力想把它弹掉。
二草原〔波兰〕显克微支★
有两片土地相并的排着,正如两个极大的草原,中间只有一条明丽的小河将他们分开。这河的两边,在某一地点渐渐的分离,便造成一个浅的渡口——一个盛着安静清澈的水的小河。
“人们可以看见清澈河流下的黄金色的底,从那里长出荷花的梗,在光辉的水面上开花;红色的蝴蝶绕着红白的花飞舞;在水边的棕榈树和光明的空气中间,鸟类叫着,仿佛银铃一样。这是从这边到那边去——从生之原往死之原去的渡口。这两面都是那至高全能的梵天所创造,他命令善的毗湿奴主宰生之国,智的湿缚主宰死之国。他又说道,”你们各自随意去做。“
在属于毗湿奴的国内,生命便沸涌出来。太阳开始出没,昼夜也出现了,大海也涨落起来;天上有云走着,满含着雨;在地上生出树林,许多的人、兽和鸟也都出来了。那善神创造爱,使一切生物能够繁衍子孙,他又命令爱,叫他同时便是幸福。这时候梵天叫毗湿奴去,对他说道:“在地上你不能想出比这更好的了,天上又已经由我造成,你可以暂且休息,让那所创造的,便是你所称为人的,独自去纺生命的纱吧。”
毗湿奴依了梵天的命令,于是人们开始照管自己了。从他们善的思想里,生出了喜悦;从恶的思想里,又生出了悲哀。他们很惊异的看到这生活并不是无间的喜宴,而且梵天所说的生命之纱,也有两个纺女纺织着:一个有微笑的面貌,一个有泪在她的眼中。人们走到毗湿奴的座前,诉说道:“主啊,悲哀里的生活是不幸啊。”
他答道:“让爱来安慰你们。”
他们听了这话,便安静了,一齐走去。爱果然将悲哀赶走,因为将他和爱所给予的幸福比较起来,便觉得很轻了。但是爱却同时又是生命之产生者。虽然毗湿奴的国土是极大,但人类所需要的草果蜂蜜树实都缺乏了。于是最聪明的人们举起手来砍去树木,开辟林地,耕种田野,播种收获。这样工作便来到世间。不久大家须得一律分工;工作不但成为生活的基本,而且便是生活的本身了。但是工作生劳苦,劳苦生困倦。人们又来到毗湿奴的座前,伸着两手,说道:“主呵,劳苦使我们衰弱,困倦住在我们的骨里了;我们希求休息,但是生命要索我们不停地工作。”
毗湿奴答道,“大梵天不许我改变生活,但我可以创造一点东西,使他成为生活的间歇,这样便是休息。”
于是他创造了睡眠。人们很喜悦地受了这新的赐品,大家都说从神的手里接受来的一切物事之中,这是最大的恩惠了。在睡眠里,他们忘记了他们的劳苦与悲哀;在睡眠里,那困倦的人恢复了他们的力气,那睡眠揩干了他们的眼泪,正如慈母一般,又用了忘却的云围绕着睡者的头。人们赞美睡眠,说道:“你祝福了,因为你比醒时的生活更好。”
他们只责备他,不肯永久的留着;醒又来了,以后又是工作——新的劳苦与困倦。这思想苦迫着他们,于是他们第三次走到毗湿奴那里说道:“主啊,你赐给我们大善,极大而且不可言说,但是还未完全。请你使那睡眠成为永久的。”
毗湿奴皱了他的额,因为他们的多事,所以发怒了,回答道:“这个我不能给你们,但在河的那边,你们可以寻到现在所要的东西。”
人们依了神的话,大家走向小湖;到了岸边,他们观看对岸的情状。在那安静而且清澈、点缀着花朵的水面之后,横着死之原,湿缚的国土。那里没有日出,也没有日落,没有画,也没有夜。只有白百合色的单调的光,融浸着全空间。没有一物投出阴影,因为这光到处贯彻,——仿佛它充满了宇宙。这土地也并非不毛,凡目力所能到的地方,看见许多山谷,满生美丽的大小树木;树上缠着常春藤;在岩石上垂下葡萄的枝蔓。但是岩石和树干几乎全是透明。仿佛是用密集的光所造。常春藤的叶有一种微妙清明的光辉,有如朝霞;这很是神异,安静,清净,似乎在睡眠里做着幸福而且无间的好梦。在清明的空气中,没有一点微风,花也不动,叶也不颤。人们走向河边来,本来大声谈讲着,晃了那白百合色的不动的空间,忽然静默了。过了一刻,他们低声说道:“怎样的寂静与光明呵!”
“是啊,安静与永久的睡眠……”那最困倦的人说道:“让我们去寻永久的睡眠罢。”
于是他们便走进水里去。蓝色的深水在他们面前自然分开,使过渡更为容易。留在岸上的人,忽然觉得惋惜,便叫唤他们,但没有一个人回过头来,大家都快活而且活泼的前行,被那神异的国土的奇美所牵引。大众站在生的岸上,这时看见去的人们的身体变成光明透彻,渐渐的轻了,有光辉了,仿佛与充满死之原的一般的光相合一了。渡过以后,他们便睡在那边的花树中间,或在岩石的旁边。他们的眼睛合着,但他们的面貌是不可言说的安静而且幸福。在生之原这里,便是爱也不能给与这样的幸福。——一切留在生这一面的人,见了这情形,互相说道:“湿缚的国更甜美而且更好……”于是他们开始渡到那边去,更加多了。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