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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律艰难地移动手臂,颤抖地握住她腰间的玉佩:“请……”他张了张嘴,却发现难以发音。
“嗯?”公主用手背抹着眼睛,将他的血混进了眼泪,“不急,等你……等你好了,再告诉本宫也不迟……”
“……”血手紧拽着那块玉,拉得她不由俯身,“给他……”
“他?”祥瑞迷惑垂眸,却见言律举起她的定情信物,“他……”
言律无力点头,只能眨眼示意。
“你认识成璧?”祥瑞轻抚着上面的玉纹。
言律再眨眼,然后胸口剧烈起伏,忽地抬起头,惨白的双唇吃力地掀动:“给他……幸福……”
祥瑞愣在那里,呆呆地看着那双目光涣散的眼睛。
“答应我!”他抓住她的柔荑,几乎是在强逼。
“好。”
一滴清泪自她的眼角流出,落进了他瞳仁。而后一滴,则顺着他合起的眼皮,悱恻流下,停在他飞扬的唇角。
“律哥!”少年嘶哑的痛吼在延绵百里的峡谷内盘旋、环绕。
十六岁的祥瑞抱着那具僵直的尸身,还在道:“好。”
浅浅的江上,船过留痕,画出一道浅浅的伤……
不知过了多久,徐来的清风吹醒了他们的噩梦,船下的流水慢慢汹涌起来,江上浮起乳白色的纱雾。
潮水,涨起来了。
张弥不知疲倦地挥着两臂,载着一船人向下游驶去。
“有人!”如梦站起身,向星星渔火处大喊,“救命!救命啊!”
木筏上立着的两个人影忽地一动,转瞬就如飞凫点水而来。
“梦儿!”
闻声,如梦奋力挥臂:“表哥!滟儿受伤了!”
夜景阑先丰梧雨一步上船,他扫过船中人,俊颜抹青:“卿卿呢?”
“卿卿她还在船上。”小鸟捂着肚子,眼中蓄满清泪,“快去救她!”
话音犹在嘴边,就见那身月白已飞出数丈,如一只展翅白鹤,滑翔在万仞巉岩之间。
……
谢司晨抱着胸站在石生怪松上,残忍地欣赏着他的杰作。
“怪不得夜景阑宁愿被我追杀也不多说半句。”他淫邪地打量着这个血色美人,语调轻滑响起,“还真有几分姿色。”
一根铁枪自她的肩下穿过,将她牢牢钉在悬壁上。银色的枪身在锁骨上摩擦着,发出咯咯怪响。下坠的重力撕扯着伤处的血肉,让她每一呼吸心跳骤停。她咬牙忍着,没溢出一丝声音。身下是回潮的赤江,万丈狂澜击打着崖壁,溅起的水雾染着血腥的气息。
“其实我这个人还是很怜香惜玉的,只可惜……”他虚起眼,浮起戾气。
她眼皮有些重,一垂一垂地快要合起。两脚在峭壁上摸索,轻颤的身子加重了她肩伤。艳红的血沿着那根铁枪汩汩地流着,浸透了枪身上的红缨。没多会,缨穗就再难承受粘稠的液体,直直地挂着,在风中纹丝不动。
踩到了,她痛喘着,右脚踏上一块小石,总算让悬着的身体找到了一处支撑点。她向前挪了挪,计算着挣开铁枪需要多少力。
“在等夜景阑?”谢司晨看着殷红的血自缨穗上滑落,如红豆般落入滚滚奔腾的江水。
内伤共着外伤,铺天盖地的痛撕扯着她的身子,散乱的发丝和着汗水紧紧地粘着在她的脸上。肩上由先前的灼痛到现在的冰寒,她知道自己失血过多,撑不了多久了。可她依旧想着,想着那双凤眸,想到眼睛流汗,想到疼痛稍稍缓解,想到意识有些涣散。
“还等着情郎来救,好,很好。”谢司晨一挥铁爪,露出嗜血的神色,“本座就将你剥光在这面水的陡崖上,让夜景阑好好看看你死得多淫荡!”
她抬起头,眸中尽是清寒月光。
“哈哈哈哈!”谢司晨抓住她身前的长枪,铁爪见势探来,却于她胸前一尺处停住,再难前行,“怎么?还有力气玩妖术?”
手指不停地抖着,心刃刃心,她几乎痛不能已。喉中止不住地翻动,她抿紧双唇,因为张口就是血。面皮难以抑制地抖动,她脑中只剩一个想法。
不能让修远看见她受辱的尸身,不能。
她死死地盯着,盯着谢司晨手指微动,她明白抉择的时候到了。
脚下一蹬,她的身子在铁枪上滑动,留下一道血痕。
“你!”谢司晨大惊失色地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带着决绝的坚定穿枪而过,立起的小掌直插入他的身体。他痛的松开枪把,跳回到那棵老松上,看着那道纤身如羽毛轻软滑落,崖壁上还颤着一枝铁枪。
“疯子。”他睨视下方,抹过唇边的血迹。忽地只觉脑后一阵寒,还没及反映就被人分了身。他死不瞑目地瞪着眼,看着自己的无头尸还立在老松上,视线却不停下移。瞳孔中映着一道急速俯冲的月白色的身影,他闭上了罪恶的眼。
颊边的雾气好凉,她意识飘渺,只觉江上的风像要将她吹起,染血的长袍激烈地舞着,遮蔽了大半视野。
她无力地扇动长睫,眼见晃过一道道人影。她努力撑大眸子,渐渐地看清了。
爹,娘!她抬起手,在空中乱抓,女儿,女儿好想你们!
巧笑倩兮,那一回首的温柔,她欣喜地想要抱住眼前这道光影。
画眉,画眉,你做的麦芽糖真好吃。啊,竹韵,你千万别告诉弄墨我今天下水摸鱼了,要不然她又会摆脸子了。
哥,你痴痴呆呆地看着我的荷包做什么,糖早就吃完了,哈哈哈。
一幕幕影像在她眼前流动,有爹、娘、哥哥,有弄墨、画眉、竹韵、全伯,有繁都的将军府,有奢华的幽王宫,有湖畔那个小小的允之,有战火纷飞的乾城,有火光冲天的射月谷,有……
一切的一切围绕着六岁的她,不论是笑,还是流泪,不论是喜,还是伤悲,都是六岁前的记忆。
人死之前眼前闪过的不是一生的经历么?难道说她只活了六年?
身体逐渐冰凉,她在风中急速下坠,意识混沌不清。
原来她只活了六年啊,她叹着。
那这里是乾城还是酹月矶,她只落过这么两次,也许是三次,只是她已经记不得了。
血腥的水雾覆在她的睫毛上,模糊的视野中只剩下艳红一片。呼呼的风声在耳边,这生死的刹那对她来说像是永恒。
潜意识里涌起甜蜜而幸福的感觉,她想要抓住,却发现那样美好的心情像是丝绸,很轻易地便从指缝里溜掉。
梦吧,应该只是梦,冰凉的泪滑出眼角。喉中的甜腥再难抑制,她了然认清了现实,血色喷涌出口,她止不住地厉声大笑。
“哈哈哈哈!”胸口猛震着,沙哑的笑声直上云霄。
恍然间,她又看到了那双弯弯生春的凤眸,就在不远处。只不过这一次,这双俊眸没了笑意,满满的全是痛色。
嘭地一声,她折腰落入水中,沁凉的江水流过她肩上的洞,痒痒的引她发笑。每笑一下,江水就染上一朵血花,就像鱼儿吐着气泡。口鼻被水流倒灌,她好似被染湿的绢帕,轻轻地摇着摇着,然后缓缓沉落。
在倦极合眼的刹那,她看见那双凤眸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可她还来不及细究这个梦境,就浅浅睡去。
举杯不知月何在,只缘此身于梦中。
叮,叮,叮……
远远的传来清脆的声音。
那是什么?
想起来了,那……
是鬼差的引魂铃。
一枝明月正梢头
叮,叮,叮……
无穷无尽的暗雾在天地间蔓延,男男女女苍白着脸,槁枯无神地向前走着。每走一步,心头就越淡一分,像是回到了无穷无尽的混沌边缘。
青面鬼役们拿着一本薄薄的书册,在沉默的行列中来回穿行。
“三百一十一,三百一十二,三百……”新上任的年轻小鬼数着人头,“三百二十六。”
“多少?”持笔的文书扬声道。
小鬼重复了一遍:“三百二十六。”
文书微楞,垂眸再细瞧。
“没想到第一次上工就碰到这种规模的引魂。”小鬼看着从身侧经过的亡魂,叹了声,“看来是一场屠杀了,五道君你说呢?”
文书猛地抬头,本就骇人的脸上更添一抹肃肃,吓得小鬼不自觉地后退。
“多了一人。”五道的声音寒恻恻的。
“哎?”小鬼慌忙站定,认真再数,“……三百二十四、三百二十五……”忽地一顿,声音愁惨沉下,“三百二十六。”
“查,不在册上的要快些送回去,等进了鬼门关可就来不及了。”五道一挥臂,差役们霎时化为无焰鬼火向亡魂中钻去。
远处轻柔幽怨的歌声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