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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我见外面天气尚好,这一抹新绿,那一道初红的,空气里都是花花草草的馨香,便跟十三阿哥提议去院子里转转。我想他的膝盖常晒晒太阳大概也能舒服些吧。
被暖烘烘的阳光晒到的那一刹,我禁不住边赞叹着春日的美好,边举起双臂大大地抻了个懒腰。我爱的太阳,终于回来了!我眯着眼睛看向天空,几许湛蓝,几许柔白,让人的整颗心也跟着澄澈起来。对着透明的空气,我自己都看得到自己上扬的嘴角。
收了手臂,赫然发现十三阿哥就站在旁边侧着头看我。我有些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赶紧整整衣襟。还好院子里没别人,不然形象全无。至于十三阿哥瞧见了……那就瞧见了吧,想必他也不是头一次瞧见我失态了……
忽然,我看到高高的枝头上挂满了粉红和雪白的颜色。天呐!这桃花都是几时开起来的,新得让人不由惊喜,嫩得让人心生怜爱,纯得让人不忍触碰。只听过那“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说的是梨花,莫不是桃花亦是如此?
我于是立马忘了刚才的小小尴尬,兴高采烈地跑到最大的一棵桃树下,仰着脖子摇头晃脑地望着这些令人欣喜的小精灵们。
我回头朝十三阿哥狂挥手:“十三爷——快来,快来!”十三阿哥摇头笑笑,朝这边走来。
“怎么可以生的这般好看呢……”我近处看着一朵一朵或粉或白的笑意盈盈又略带羞怯的小花瓣,嘴里嘟囔着。
“怎么可以生的这般可爱呢……”十三阿哥已站到我身后。
“是呀是呀,十三爷也觉得可爱吧?”我回头手舞足蹈地看向十三阿哥,却发现十三阿哥的瞳孔里映着的并不是桃花,却是我的脸。我一时愣住,好像明白了他的所指。
一阵微风拂过,撩拨得那簇簇花瓣携着淡淡幽香摇曳而下。花瓣于染尽了水粉和脂白的空气中轻歌曼舞,于十三阿哥和我的衣衫裙摆间婉转飞扬,于我们近在咫尺的鼻息间辗转缠恻……跳跃,飘摇,转身,然后华丽地散落一地。
风停了,花散了,只留我和十三阿哥呆在原地四目相对。好一场亦真亦幻的花雨……
“咳咳。”我低头假装咳嗽,感觉脸上隐隐发烫。再看下去,估计真就要“人面桃花相映红”了。
十三阿哥笑了,道:“我时常想就这样看着你,看看你到底是什么做的,怎么就这么新奇呢?”
我抬头看向十三阿哥,不解地问:“呃,新奇……怎么就新奇了呢?”
十三阿哥抬手轻轻敲敲我的头,道:“呵,这里面装的都是何物?我见过的女子为数不少,百态皆有,唯独没有你这一样。久居宫中的女子,脸上虽也会笑,但总是做给别人看的。先前也见过几个好人家的女孩儿,可在宫里呆久了,那笑也便不自然起来,好像少了些什么,又好像多了些什么,总不如刚进宫那会子好看了。”
十三阿哥面露惋惜之色,而后瞧了瞧我,又笑了:“我就纳闷,你怎能见了什么都欢天喜地的?看了宫中这么多的晦暗,你就一点不放在心上?”
我不得不承认我属于天生盲目乐观型,不管之前被暴风雨淋得怎么凄惨,但只要等到太阳出来的那一刻,我就又会欢呼雀跃起来,仿佛之前那些凛冽冰冷的雨点不是淋在我身上一样。不是我忘记了暴风雨,而是我觉得暴风雨之后的晴天更值得庆祝和珍惜,哪怕只有一缕阳光,我也会跟它问好。
十三阿哥所说的“晦暗”之事,我岂能忘记,非但不会忘,反而是我这一辈子都无法愈合的疮疤——因为卉卉。只要我还认得卉卉这两个字,我便不会忘记。但是我就是我,要么不哭,哭就要痛快地哭;要么不笑,笑就要真诚地笑。在这个充斥着虚情假意的世界里,我唯独不会掩饰感情。
哦,我懂了,也许,这就是十三阿哥所谓的我的“新奇”之处吧。
我笑笑,没说话,径自走到树根底下,伸手量了量,然后叫十三阿哥:“十三爷,我够不到,可否请十三爷帮我折一枝桃花下来?”
十三阿哥微微一怔。我知道他怔的是什么,他肯定在想,若若怎么会想要折花呢?她不是最爱护花花草草的么?那年在圆明园游园的时候,她不是还叫住四哥,要他不要踩那草坪上的小草的么?她不是还说,要在草坪前立个牌子,上写什么“芳草萋萋,踏之何惜”来的么?
但是十三阿哥还是走过来,在树下略微踮起脚,一伸手便利落地折下一枝最锦簇的花枝来交到我手上。
我接过花,嘴里念念有词:“‘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看着手上开得正好的水嫩水嫩的花,我在心里不禁皱了下眉。折花,我也心疼呀!要不是为了念这句诗,我能舍得折花么我!
“十三爷,古人不是有这么句诗吗?刚刚你问我,怎么见了什么都欢天喜地的。你看,人们常说‘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那就只剩下十之一二能给我们欢喜的了。就像这花,在它尚且灿烂时,我们折了,就不会眼睁睁地待它凋谢时才后悔为何当初不折下一枝来好好欣赏。所以我想,在还能欢喜的时候,就尽情欢喜了吧!”
十三阿哥听我讲完这番话,若有所思。
我又道:“过去的已然过去,未来的还未到来,那何不在当下尽享今日赐予我们的阳光与花瓣呢?”
虽然这些论调在二十一世纪早都是老掉牙的了,不过这的的确确正是此时此刻我想说与十三阿哥听的。我不想让他胡思乱想那么多,即便之前发生的事对他造成了不可抹去的伤害,可我希望至少他能像我一样偶尔“盲目乐观”一下。有道是“人生得意须尽欢”,那不得意又怎么了,不得意咱也照样欢!
十三阿哥双手背于身后,抬头仰望着天空,阳光洒在他依然英俊只是添了伤痕的脸上。我多希望太阳能够多分一些光芒给十三阿哥,让他如当初般光鲜夺目、灿烂耀眼。
良久,十三阿哥看着我,道:“若若,你是不是在担心册封大典上,皇阿玛赏了那么多阿哥,却唯独漏下了我?”
我万万没想到我一直不敢开口提起的事,十三阿哥自己竟也并不避讳,说得倒直接。其实也不奇怪,十三阿哥不就是这直爽豪放的性子么?
我犹豫着点点头。
十三阿哥安慰似的对我微笑了一下,然后道:“皇阿玛再睿智不过的人,该赏谁、罚谁,他老人家自当有主张。作为大清的臣子,我除了誓死效忠,其他诸如功过之类的东西,不是我一个人就能评判得了的;而同时作为皇阿玛的儿子,我只管尽我自己的一份孝心,其他的我也不必闻问。”
震撼!听着十三阿哥这番话,我着实被他那种仿佛与生俱来的英雄气概震撼到了。不计得失,淡泊名利,心胸豁达,忠孝两全。本打算借此机会劝慰一下他的,好让他别因为册封一事有了心结。而十三阿哥的这番言辞,便足以见得他远比我想象中的更坚强、更大气、更真我、更男子汉!
看来我也不用对他进行什么心理疏导了……我默默地为自己的“以己之心度人之腹”汗一下。
我舒了一口气:“看来是我多虑了,我早该知道十三爷虚怀若谷的性情了。”
十三阿哥突然认真地看着我,停了一会儿,道:“说我虚怀若谷,其他的我都可以虚怀若谷,唯独一样……”
“嗯,哪样?”我想既然都提到这个话题了,还不如就敞开来说,让十三阿哥一吐为快,也好彻底将这些不愉快抛之九霄云外。其实很多时候事情说出来了,不必别人开导,你心里也就自然舒坦了。于是我示意十三阿哥说下去。
“若若。”十三阿哥叫我。
“嗯。”我扑扇扑扇眼睛,然后也认真地回看着他。
十三阿哥深吸了一口气,朝我走近一步,双手把着我的双肩,道:“功名利禄那些我本是全然不在乎的,但不建功立业,不出人头地,叫我拿什么要你?没有那些,叫我如何给你幸福?”
十三阿哥略有些激动,我感到我肩上的他的手指在轻轻颤动。可转而他的脸上又写满怅惘,声音也黯淡了下来:“若若,你可知道,我是多么多么想把你堂堂正正地娶进门,给你你想要的一切,让你继续这样无忧无虑地单纯下去。我不需要你操持家务,不需要你舞针弄线,不需要你为我更衣系扣,我只要看着你每天都欢天喜地的样子、说话时手舞足蹈的样子、想笑就笑想哭就哭的样子……想给你的太多太多,可是,现在的我却哪样都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