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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所有的才能奉献给了他,跟着他们一起闯江湖打天下,一直到今天。”笑了笑,高欢低下头去,看着手中的剑,神色重新回到了一贯的平静淡漠,“一年前,我终于鼓足勇气回去了一趟那个渔村,找到了那户人家,不料却晚了一步——就在我回去的前几天,我那发疯的母亲不堪折磨,居然下毒毒死了继父。”
“我去的时候,她已经被族里的人滥用私刑打得奄奄一息。然后,族长下令,把她用来毒死我继父的毒药给她灌下,号称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我来得太晚,毒已入了肺腑。我无法救她……守了她一夜,眼睁睁地看着她在毒药的折磨中逐渐死去。”
荒原雪九(6)
“她临死前的神智却分外清醒,死死握着我的手,指甲一直掐到了我的肉里。母亲不再疯癫,她厉声要我发誓,无论用什么手段,此生一定要报仇!任寰宇一家老小,一个都不能放过!”
那一眼横扫过来,看得任飞扬心胆一震,有说不出的寒意涌起。
“你……就是为了那个誓言,才找到这里来?”任飞扬失去了平日的锋锐,有点不敢和他对视,侧过头,断断续续地轻声问,“来……来找我们家报仇?”
高欢漠然地笑了笑:“是。其实我早知道任将军一家回到了太平府,但是,那时候我刚加入听雪楼,有很多任务需要完成,一时间无法脱身——一直到前一段时间平了江南,又征服了拜月教,楼中暂时平静,我才向楼主告了假,来处理自己的个人恩怨。”
顿了顿,高欢眼里闪过杀手特有的冷光:“当然,我也不是贸然出手的——为了确定你就是任寰宇在世的唯一子孙,我反复在当地打听过,又仔细看了你的佩剑和武功路数。”
任飞扬有点不可思议地看着对方,嘴角露出一丝苦笑:“你……你居然为了杀一个素未谋面的人,处心积虑了这么久?那是我爷爷几十年前和你家的梁子,就算是父债子偿,可我老爸也死了好些年了……算到我头上来,岂不是有点牵强?”
高欢神色肃然,杀气从眉宇间直漫了出来:“我一生从未替母亲做过任何事情,只在她临死前,答应了她最后的要求。说到,就要做到。”
几十年过去了,连东海的怒涛都已经平息,那些恩怨的本身早已被人淡忘。
可唯一不灭的,却是刻骨铭心的仇恨!
这可怕的仇恨,终于把血债传到了下一代。
此处是太平府外荒野,四顾无人,实在是杀人了怨的好地方。
风从山上掠下,带来冷意。一番对话后,任飞扬慢慢平息了最初的震惊,恢复了常态。
看得对方无论如何都不肯放过自己,心底血气涌起,便不再争辩什么,哈哈一笑跃下马背,反手抽出泪痕剑,斜觑着高欢:“那好,我早就想与你一比高低了。放马来吧!什么泪痕必死于问情之下——我才不信这见鬼的传说。”
他右手执剑贴于眉心,左手拈着剑诀,做了一个起手式。
山风吹得他的披风与黑发一齐飞扬,但他的人却稳定如石,剑锋下的眼神透出一种聚精会神的肃杀之气。这个红衣浪荡子,抽剑在手的时候忽然间就仿佛换了一个人。
高欢的手搭上了剑柄,却没有动,仿佛在等什么。
过了片刻,突然一丝冷笑从唇边溢出,他头也不抬地冷冷吐出两个字:“倒下!”
荒原雪九(7)
语音未落,任飞扬脸色巨变,身子晃了几晃,果然不由自主委顿于地!
“你……你竟下毒!”感觉到胃里有一股剧痛刺入脏腑,全身忽然间乏力,任飞扬终于忍不住变了脸色,嘶声,“你,你居然用了毒药!”
高欢却看也不看他,淡淡道:“不错。方才小店中我敬你的酒中早已下了毒——你江湖经验太少,果然丝毫没有觉察的喝了下去。”
任飞扬盯着他,冷汗一粒粒从他额上流下。他的脸部已痛得抽搐起来,但他的心里却有一种更加剧烈的痛楚在噬咬。他咬紧了牙,用力得嘴角流出了血来,用已然变成幽蓝色的眼睛看着高欢,嘶声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肯与我放手一战,而要用这种卑鄙手段!”
他不甘心,太不甘心!
如果战死高欢剑下,或许还是一个痛快,但是如今这般死于毒药,却让他万般的不甘心。
“你莫忘了,我不是侠士,我只是个不择手段的杀手。”高欢看着他痛苦地挣扎,冷冷道,“本来我也想给你一个痛快,可很不幸,我的答应了我母亲,要你如她一样受尽了痛苦再死去——所以我才会下‘九天十地、魔神俱灭’这种毒。”
任飞扬已说不出话来,冷汗一滴滴顺着他挺直的鼻梁滑下——只是短短的刹那,连他的汗,都已成了诡异的淡蓝色!那是什么样可怕的一种毒?
看着站在眼前的男子,他一向明朗的眼中,亦已充满了怨毒!
高欢拍了拍手中的问情,嘴角居然有一丝奇异的笑意,仿佛喜悦,又仿佛哀伤:“那天你提议交换佩剑时,我问过你后不后悔,你居然一口答应不翻悔。看来,传说是可信的——泪痕的主人,的确会死在问情之下。”
他转过身去,径自上马:“你就在这儿慢慢等死……我不陪你了。”
勒马回身之前,他又看了一眼地上的泪痕剑,仿佛迟疑了一下,最终叹了口气:“这把剑,就给你陪葬吧!”
高欢一身白衣如雪,拨转马头走了几步,突然回头问:“你最后还有什么话好说?”
“我只恨……只恨自己还没看到什么是江湖,就死在这里。”任飞扬艰难地开口,喘息着,眼睛里已然弥漫了诡异的深蓝色,“如果…如果风砂看到你这副样子……她会有多还伤心……”
片刻不到,连他的声音都已嘶哑不成声。毒药药性之烈,可见一斑!
听得那句话,高欢登时一震,脸色有了微妙的变化。
下意识地伸手入怀,冰冷的指尖触到了柔顺的发丝。那一瞬间不知想到了什么,他默然低首,杀气全消,径自转身策马离去。
荒原雪九(8)
任飞扬踉跄跪倒在地,扼住自己的咽喉,只觉体内有如烈火焚烧,又仿佛群蚁噬体,那种说不出的痛苦,简直让他疯狂!他的眼睛已经变成了诡异的深蓝色,连流出的冷汗都是蓝色的,他的手痉挛地在地上抓着,直到手心里血肉模糊。
这样盲目的乱抓中,无意碰到了掉落在地上的佩剑。
抬起因为剧毒而变色的眼睛,他瞥见了那把给他带来厄运的泪痕。只是迟疑了一瞬,便摸索着握住了剑柄——高欢毕竟还是仁慈的……还为他留着这柄剑!
那个被他贸然就当作知交的复仇者,到底怀了什么样复杂的心态、才在按照母亲遗言对世仇下了毒后,却留下一柄剑给他?
任飞扬咬着牙,握紧了那把剑,可已然无力抽剑自刎。
他便把剑支在地上,踊身往剑尖倒了下去。
然而,他没有倒在剑上。
一只手已及时拉住了他,同时拿开了剑。
在因为剧毒而昏迷前,他听到一个女子的声音,在近在咫尺的地方叹息:“小高做事,果然还是这样绝决。只是……唉……”
叹息未落,那只手已点了他全身十二处大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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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原雪十(1)
“喀嚓”一声,一支含苞的海棠被利剪截断。
风砂这才惊醒,脱口惊呼,心疼的看着那支海棠花。
早晨起来,如往日一般安顿好了那些孩子,她就在院中修剪花木。但不知怎么,却有些心神不定,几次三番的出错。
一早高欢与任飞扬的不辞而别,让她隐隐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她想起了高欢冷漠如冰的眼神,以及偶尔闪过的痛苦眼神——这个人一定有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吧……真不知道他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她从怀中取出那片三叶草,细细端详着。
手中握着这片草叶,一阵无言的暖流涌上心头。
不知道他是谁,从哪里来,到哪里去……然而,他却是第一个把“幸福”交到了她手心的人。那个神秘的白衣男子,只用了一句话,就点破了她少女时开始就横亘在心里的死结。
“姨,高叔叔回来了!”蓦然,孩子们在院外欢呼起来。
风砂惊喜得手一抖,差点又剪错了一支鹊梅。
她立刻将手里的剪刀一扔,快步迎了上去,正见到大步踏入院中的高欢。
“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风砂上前,惊喜地问,难以掩饰心里的欢喜,顿了顿,看看他身后,又问“任飞扬怎么没一同回来?”
高欢站在那里,眸中掠过了一丝罕见的迟疑,然而转瞬冷定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