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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到后殿,图纸上标得清楚,后殿是皇帝老儿死了以后的寝殿,皇后如果不在那里,就在左偏殿。有皇后棺材的地方,应该是有宝贝最多的地方,咱们先拣轻便好带的装满这几口箱子,剩下的看时机。实在不行,舍了也就舍了。”
“我也来看一眼这图……”
“轻点,它可是花了一百两黄金买的,弄坏了从你那份里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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盗墓者。
初闻幽冥般的地宫响起话声之时,柳夕月以己手掩己口,硬生生逼到自己几近窒息,方逼下了一口惊叫。待听辨明白来者是人非鬼,她隐身中殿门后,从门缝里窥着了两个在殿外甬的长明灯下正埋头看图的暗影。两影侧旁,停着一辆独轮平板木车,上放两三口黑漆木箱。
皇陵侍卫任职之前,监察司会将每名侍卫身家一一调查清楚,无父无母者不要,无妻无儿者不要,概是为了有所牵制,以免监守者自盗。不想上有矛,下有盾,居心叵测者,花银子买下爹娘妻儿又有何难?
待人进了后殿,以其内陪葬的珍奇异宝之丰,搬运起来必定耗时,她该有离开的时机。
当下,先隐藏起来要紧。
白玉宝座之后,有一张宽大的蓝玉几案,上陈笔墨纸砚,琴剑炉扇。
她撩开覆在几案上的缂毯,隐身其下,涌泪默念:皇后娘娘,容月儿不孝,无能阻止匪人亵渎您的凤仪遗体,月儿不想死囝,更不想在有机会逃开活活殉葬的厄运之际,反死在盗墓者杀人灭口的刀下……
中殿门轴音转动,足踩石面声传来。
“啊呀,大哥,你看这里面就有好多宝贝,那边的琉璃桌上,玉如意,珠串子,还有……”
“别大呼小叫的,这算什么?你没看见大葬时单箱子就抬进来不下十口进去?更别说棺材里边了,走,往后走……”
“不,大哥,您先去后面,我把这边的宝贝收拾了,都是些小玩艺,好带好拿,不要可惜。”
“你、你还真是穷命,不能见着好东西……得,你就在这里规置罢,我去后殿了。”
一人跫音远去,一人的声息在殿中盘桓。
柳夕月无声吸进一口长气,而后屏息相待。
“好东西,都是好东西,这链子上的珠子每一个都够咱吃一辈子,这镯子是金的罢?”留下的盗慕者自言自语,自得其乐。咯吱咯吱,齿咬金器之声,在阗无动迹的地宫里,格外刺人耳膜。
“好东西啊,宝贝啊,没想到我梁老三还有发大财的一天,祖宗保佑,我给祖宗磕头。”
砰,砰,砰,连额顶碰地之声,亦扰人心弦。
“嘿嘿,就让那个王老大去有死人的地方寻宝好了,我只要这些不沾死人气的东西,找个东西包起来就走,远走高飞,买几个老婆生孩子去,嘿嘿……”
柳夕月一颤:脚步声怎会愈行愈近?!
“看样子这布料也能买几个钱,就是它了!”盗墓者单腿跪地,掀开几案上的盖毯……柳夕月蓦地钻了出来。
隐 七
盗墓者鼻孔翕了几翕,嘴巴张了几张,脸上肉条抽动,两腿抖如筛糠,瀑汗痛流浃踵……
怕鬼又怕死尸的盗墓者,吓着了。
害怕的何止他一个?柳夕月亦栗栗危惧,握紧手中物,迟迟难以行动。
“你……”盗墓者终挤出一声,一根手指颤微微举起,“你你你……”是鬼?
下面的话,他再也没有机会问出来。
对方举起的那根手指,被她看成了一把挥向自己的屠刀,脑中霎成空白,双眸一闭,双手向前送去。
“啊……”盗墓者胸口喷射出的热腥血液溅满手背时,柳夕月发出半声尖叫,另外半声,咬破了下唇艰苦吞下。
杀人的短剑,是藏身案下之前凭一时之念抓到手中的,彼时不过想使自己心上有一丝依恃,却无论如何也不曾料想到,她会用它杀人。
杀人啊,剑锋割进人肉,鲜血喷洒己身,咸锈钻进肺叶,腥热烫上肌理,还有,源源不绝的惊悸占满每一处毛孔,呕意地向喉间汹涌……杀人可怕,太可怕!
可是,再可怕,她亦没有时间安慰自己。
中殿距后殿只有一条甬道与两道石门,她不能确定另一个盗慕者有没有听见方才的声响。从方才的对话可以判断,那人一定比眼前死者凶悍,鬼尚怕恶人,她更怕……
走!
但,她逃跑的脚,被“抓”住了。
恐惧上升到极致,犹无法尽情尖叫,柳夕月只能把自己的唇咬得鲜血淋漓,撑着最后一丝胆色,低头去看——
原来,不是什么死尸抓人,缠住她脚的,是死者斜挎在身上的背囊系带。细看下,囊中似有什么物件散落了出来……
蓦地,她一震,矮下身去。
从背囊里滑落出来的,是圆圆的……饼?!不及多想,也无暇再去理会其它,她掀开背囊,握出其内之物,一径向嘴中递送,一口尚在咀嚼,一口填充又来,几口便嚼完了碗口大小的圆饼……直待三个烧饼过去,吃速方缓慢了下来。而肚中有食作底之后,接连被绝望恐惧袭击的心绪,也始现一点清明。
首先,她不能带走这里面的任何一样珍奇。尽管任何一样小小物什都能让她活上半生不止,但一样也不能带。凡皇家物,天下大小当铺皆备图样与记载。盗墓者既然敢盗,必有销赃门路,而她拿了,若当,便成祸灾。不当,徒作累赘。
其次,她这副样儿,即使走得出寝陵,也走不远。而走不远,惊动了朝廷,欲置她于死地的那人,必定会趁现今皇上失去皇后的极度悲愤之机,再巧立名目使她再死,她的父王……她怎么可能指望他?
然后……还没有想到然后。
这盗墓者身形枯瘦矮小,身量与她相差无几。他的衣服,她可以一用。
一念至此,她开始拆解死者外衣,脱一件,便向身上套一件。解其裤时,碰到腰袋,摸出匕首一把,铜钱几串,碎银数块,悉归自己囊中。
着上男衣,简单绾了个男髻,扯来盖毯覆上死者尸体,走不到三步,又踅返回来,拾起方才杀人后失手坠地的短剑,寻出蓝玉几案下的剑鞘,再取出匕首稍作比对,遂以彼鞘纳他锋,以彼锋进他鞘,一把帝王的锋,一柄宵小的鞘,易地而居,居然也能严丝合缝。
偷龙转凤过的“匕首”,她揣进怀中。
皇室用物,都属珍贵。那把短剑乃皇上责天下名匠特地打造,本一雄一雌,各在柄上以暗雕之法盘龙附凤,雄属帝,雌归后。此剑为利于掌握,只在剑鞘之上以三颗珍珠作华丽修饰,剑柄为易于掌握,则未作任何繁缀,乍看之下,与普通短剑无异,其上暗龙暗凤须在正午阳光下细察方能发现。雌的那把,她曾在皇后处把玩过不止一回,这一把为雄的。皇上许是因为自己还不能前来陪伴皇后,便将从不离身之物放到了地宫之中先寄一份相思。
容她借去一用。
此物削铁如泥,吹毛断发,她兹此行路艰险,有它傍身,权当一份胆气与底气。
“兄弟,你还杵在这里干啥?还不快来后面帮我?”
闻此声,柳夕月心中一颤。
她背后来者,正是另一个盗墓者。该人以肩挤开石门,举着手里几只钗几串珠子进来炫耀,“看罢,这才是真正的宝贝,别管这里的杂七杂八,随我到后面去。那棺材板又厚又沉,我一个人推不开,帮我一把!”
听那脚步声越来越近,柳夕月僵立着,克制着不让自己颤得过于剧烈。
“你咋不说话?不愿意放开这里的东西?别小家子气了,后面的好宝贝数都数不清,回来的时候你若还想要,顺手捎着不就得了?还有,干了半天活,我饿了,把你带的干粮给我吃一口……”说话的工夫,他一只手搭上了他所以为的同伙的肩膀,当有感手底下异乎寻常的单薄,方作一怔之际,背对他者倏然回身,一柄冰凉的利器割开外衣、中衣、皮肉、骨骼,直直送进心脏……
因回身得太快,刺得太深,柳夕月用了全身力气,才把短剑拿了回来。继而,她瘫软在地,甫吃下肚中未久的食物翻身涌呕……
第二个人,她已经杀了第二个人,她再也不要杀人,再也不要!“啊——”她抱着头,将一声压抑了许久、亦在绝望、恐惧、颤栗、饥饿以及……仇恨中酝酿了许久的尖叫,从小小喉咙里挤发了出去……
隐 八
北方一家小镇,名曰双叶镇。
说是镇,其实比村子大不了多少,全镇只有一条南北通向的大街,